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主拒虎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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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“我要的你给不起”,她以山河为筹,押他一世孤勇一、辰时,州府行辕后堂
雪后初晴的晨光薄得像一层蝉翼,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室内,落在青砖地上,泛出冷冽的白。沈青萝被内侍引进行辕后堂时,萧执正背身立在紫檀木案前,玄色战甲尚未卸下,肩甲缝隙里还沾着昨夜未融的碎雪,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寒光。案上,那枚黄铜虎符静静卧伏,虎目圆睁,獠牙森然,仿佛下一秒便要挣脱束缚,噬人而噬。
“沈夫人,请坐。” 内侍躬身行礼,动作轻得不敢惊动空气,待两人入座,便悄然退下,关门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。
屋内只剩炭火盆里银丝炭 “噼啪” 炸响的声音,与两人清浅的呼吸交织。萧执缓缓回身,一夜未眠让他眼下凝着浓重的青痕,眼底却亮得惊人,声音低沉而平稳,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:“昨夜我已连夜拟折,快马送往京城,请旨赐婚。圣旨最迟午后便能抵达,这虎符,你先收着,权当是我的订礼。”
短短一句话,像一块巨石砸了平静的湖面,在沈青萝心底溅起千层浪。她垂眸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,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。良久,她抬眼,眸色清亮如洗,没有半分犹豫:“大人厚爱,民妇无福消受。”
话音落,她起身上前两步,将案上的虎符轻轻推回他面前,动作缓慢却坚定,声音不高,却字字铿锵,穿透了屋内的沉寂 ——
“这天下,我要;这虎符,我不要。”
萧执眸色骤然一暗,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,发出 “咯吱” 的轻响。他死死盯着她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:“为何?”
“因为 ——” 沈青萝深吸一口气,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让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滚烫的温度,字字句句都像掷地有声的誓言,“我要的,你给不起。”
二、巳时,城门箭楼
寒风猎猎,吹乱了沈青萝鬓边的碎发,也吹散了城楼上残留的雪雾。她凭栏北望,远处的雁门山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,连绵起伏的轮廓像一条蛰伏的巨龙,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。
“第一,我要北境无战,让边疆百姓不必再流离失所,不必再为躲避胡骑而背井离乡。”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,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。
“第二,我要天下无饥,让天下百姓都能有饭吃、有衣穿,不必再因苛捐杂税而卖儿鬻女,不必再因天灾人祸而饿殍遍野。”
“第三,我要大胤开女学、废贱籍、均田亩,让女子不必再依附男子而生,让贱籍之人不必再世代为奴,让天下土地都能归于真正耕种它的人。”
她缓缓回头,目光笔直地望进萧执眼底,那目光里没有半分退缩,只有破釜沉舟的坚定。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,却带着千钧重量,压得人喘不过气:“萧执,你手握兵权,可你能保证此生止戈,让北境永远无战吗?你生于将门,锦衣玉食,可你能让天下万户都免于饿殍之苦吗?你贵为男子,身居高位,可你能以一己之力,撬动传承百年的宗法礼教,让女子也能立于朝堂之上,拥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吗?”
每问一句,她便向前一步,无形的压力让萧执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。这是他第一次,在她面前露出近乎狼狈的涩笑,眼底满是无奈与怅然。
“青萝……” 他想辩解,却发现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“我知你能战死沙场,为家国捐躯,却不知你能不能活着回来,陪我看遍桑田沧海;我知你能护我一人周全,却不知你能不能护天下苍生,让他们都能安居乐业。” 沈青萝抬手,指腹轻轻按住他的唇,止住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辩解。
“等你真正做到‘天下无战’那一日,再来娶我。否则 ——” 她自袖中抽出一方素帕,缓缓摊在掌心。帕面上绣着小小一株青萝,叶片鲜嫩,根系深扎,栩栩如生,“否则,我便带着我的盐井、我的空间、我的三个孩子,远走他乡,自建一座无战之城。到那时,你纵有虎符在手,能调动天下兵马,也踏不进我那座城的城门半步。”
三、午时,行辕正厅
“圣旨到 ——” 尖锐的唱喏声打破了行辕的宁静,内侍手捧明黄圣旨,快步走入正厅,身后跟着一众随行官员,个个神色肃穆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沈氏青萝,贤良慧敏,持家有道,更以盐井之利助益民生,特加封三品诰命,赐婚于兵马副元帅萧执,择吉日完婚,钦此!” 内侍尖细的嗓门在厅内回荡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。
然而,厅内却一片死寂,没有半分应有的喜悦。沈青萝缓缓跪地,双手高举过头顶,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旨,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民女抗旨。”
三个字,如同一块巨石砸进金銮殿,瞬间打破了厅内的平静。内侍的脸色瞬间惨白,手中的圣旨险些滑落,他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夫…… 夫人,这…… 这可使不得啊!抗旨乃是杀头之罪,您…… 您三思啊!”
萧执抬手,示意在场的官员与内侍都退下。待众人尽数离开,厅门缓缓阖上,他俯身,亲自去扶沈青萝,语气里满是急切与担忧:“青萝,先接旨,其余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,好不好?抗旨的后果太严重,我不能让你冒险。”
沈青萝却没有起身,她抬眸,目光平静得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刀,锋芒毕露:“我若接旨,便是认了‘女子嫁人即归宿’的宿命,从此只能困于后宅,相夫教子,再也无法实现心中抱负;我若拒旨,才是把赌注押在天下,押在你能为苍生带来改变的可能上。萧执,你懂不懂?”
萧执半跪在地,与她平视,眼底布满血丝,声音里带着他生平从未有过的祈求:“你要天下,我替你去打;你要无饥,我替你去征粮;你要女学,我替你向朝廷上奏 —— 可你,先成为我的妻子,好不好?我想护着你,不想让你独自面对这些风雨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,放下所有的骄傲与身段,用近乎卑微的语气恳求一个人。
沈青萝却笑了,她的指尖轻轻点上他的胸口。那里隔着冰冷的铁甲,却仍能清晰地触到心脏的狂跳,感受到他的紧张与在意。“不好。”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要你带着天下人来娶我,让天下人都知道,你娶的不是一个依附于你的附庸,而是一个能与你并肩而立,共同守护天下的人。而不是用一纸圣旨,将我束缚在‘萧夫人’这个身份里,失去我自己。”
四、未时,沈家老宅
沈家老宅的堂屋里,三个孩子排排坐在长凳上,小脸上满是担忧,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走进来的娘亲。大宝紧紧攥着手中的《屯田策》,书页被他捏得皱起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娘亲,拒旨…… 是会杀头的,我们…… 我们会不会有危险?” 他虽年幼,却也知晓抗旨不遵的严重性,心中满是惶恐。
二宝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机关盒紧紧抱在怀里,小眉头拧成一团,小脸阴沉得像要下雨,语气却异常坚定:“我连夜造连弩,安装在院墙四周,再设置几个陷阱,若是有人来抓娘亲,我就用机关对付他们,守住咱们的家。” 他向来沉默寡言,却总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决心。
三宝抱着那只萧执送的毛绒龙玩偶,眼眶红红的,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声音带着哭腔:“娘亲,我们…… 我们不要萧叔叔了吗?萧叔叔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?” 在他心里,萧执是能陪他玩、给他买糖画的好叔叔,他不想失去这份温暖。
沈青萝蹲下身子,将三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,感受着他们小小的身体传来的温度,声音温柔却坚定:“我们要萧叔叔,但不是现在。娘亲想让你们知道,女子并非只能依附男子而活,我们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,可以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个人之乐而乐;可以先考虑苍生福祉,再顾及自身情感。若今日我因为畏惧皇权而妥协,接受了这桩婚事,他日你们又如何能挺直脊梁,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,去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呢?”
她轻轻抚摸着三个孩子的头,目光望向远方,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期许:“记住,我们头顶没有永远的天,只有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的更高的天;我们脚下没有现成的路,只有需要我们自己去开辟的更远的路。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我们都要坚守本心,不轻易妥协。”
五、申时,行辕书房
萧执独自坐在书房里,面前的案上摆着那枚被分成两半的虎符,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虎符上,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。暗卫单膝跪地,声音低沉地禀报:“主子,京中急报 —— 废太子余孽与部分盐商勾结,已将折子递到御前,参奏沈夫人‘妖言惑众、抗旨不尊’,请求陛下严惩沈夫人,收回盐井经营权。”
萧执的指腹反复摩挲着虎符的裂齿,冰凉的铜质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。良久,他低低笑出声,笑声里带着几分狠劲,也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:“她抗旨,本官便抗天下。谁敢动她,便是与我萧执为敌。”
他抬手,将两半虎符重新合拢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传令下去 ——
一,以本官帅印为凭,调动北境三十万兵马,务必在入冬之前结束战事,平定胡骑之乱,还北境百姓一个安稳;
二,传信给户部、工部、礼部三部尚书,限他们三日内呈上‘均田制、女学设立、废除贱籍’的具体条陈,若逾期未能完成,或是条陈敷衍了事,一律按抗命论处,斩立决;
三,本官要亲自上折,请求皇帝立下誓言,终身不再加征盐课,减轻百姓负担,并且在十年之内,将天下田亩的租税减免三成,让利于民!”
暗卫闻言,脸色骤变,骇然抬头:“主子,您这是…… 是以兵谏?此举太过冒险,若是触怒陛下,后果不堪设想啊!”
萧执抬眼,眸色深不见底,里面翻涌着坚定的信念:“不,这不是兵谏,是以山河为聘。我要让陛下知道,我萧执想要娶的女子,值得我为她倾尽所有,值得这天下为她做出改变。我要给她一个配得上她的未来,而不是让她屈从于皇权之下。”
六、酉时,城门
残阳如血,将半边天空染成浓烈的红色,也映红了城门上方新贴的告示。告示上的字迹遒劲有力,清晰地写着:【沈氏青萝,抗旨不罪,其所求开女学、废贱籍、均田亩三事,朝廷已着六部议行,即日筹备,钦此!】
围观的百姓先是一片哗然,紧接着便爆发出震天的欢呼。有人甚至燃起了爆竹,红色的纸屑落在尚未完全融化的雪地上,像撒了一层晶莹的盐,又像撒了一层甜蜜的糖,将这冬日的城门装点得格外热闹。
沈青萝站在人群外围,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誊抄下来的告示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。她抬眼望去,远处的官道上,铁甲如潮,萧执一马当先,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兵马,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上面的 “萧” 字格外醒目。
他没有回头,却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般,抬手将那枚虎符高高举起,悬在指尖。一寸阳光穿过铜虎的轮廓,落在沈青萝的眼底,像一枚小小的、燃烧的月亮,温暖而明亮,照亮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疑虑。
七、夜,沈家屋顶
夜色渐浓,沈家老宅的屋顶上,沈青萝独自坐着,面前放着一杯热的盐茶,她自斟自饮,目光望向北方,那里是萧执即将奔赴的战场,也是她心中理想的方向。
身后的瓦片传来轻微的响动,她回头,却见一只机关鸽落在身旁。那是二宝改良过的机关鸽,鸽足上绑着一条玄色发带。沈青萝取下发带,展开一看,上面用银线绣着一行小字 ——【天下无战,山河做嫁。】
她握紧发带,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八个字,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。她抬眼北望,声音轻柔却坚定,消散在寂静的夜色中:“萧执,我等你。”
—— 等你平定北境,带来天下无战;等你推行新政,实现天下无饥;等你打破宗法,让女子也能拥有平等的权利。等你以江山为聘,以苍生为媒,以一个无战、无饥、人人平等的盛世,来娶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