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书屋 历史小说 流华录 新修第三十八章 水落

新修第三十八章 水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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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瀚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讶异,他行走天下十三州,还从未见过这般年岁便有如此剑道修为。

他抬手横剑,磅礴剑压再度迸发,迎头撞上璀璨如流星的流光剑气。

玄衣公子单手握剑,倚天剑不世锋芒在流光剑气加持之下化作十丈剑芒,挟带风雷怒斩而下!

王瀚直觉面前剑气透出一股孤傲,不死不休的孤傲,令他突然有些兴奋。

这般少年、这般剑气、这般孤傲,若是假以时日,又该有何等成就?

远处的心然护着昏过去的孙原,一双明眸转过场中,望向那璀璨的剑芒,春葱玉指上浮现紫色氤氲。

剑气触碰的刹那,天地都失了神采,高耸的梦缘塔都为之失色。

王瀚负手而立,枫林剑未出鞘,却有森然剑意自他周身三尺外凝结,仿佛秋枫覆地。

玄衣公子单手握剑,倚天剑寒芒吞吐,流光剑气自剑锋蜿蜒而出,如天河倒悬。剑气所过之处,砖石无声碎裂。王瀚的枫林剑虽未出鞘,却有万千剑影自虚空中浮现,层层叠叠,将方圆十丈化作剑冢。

璀璨剑芒挟带风雷之势劈下,天地间仿佛只剩这一道贯穿星月的光柱。剑气触及枫林剑影的刹那,无数剑光炸裂如春雪,化作漫天剑雨。每一片剑光都裹挟着森冷杀机,却又在即将触及玄衣公子时戛然而止。

远处的心然抱着昏迷的孙原退后三步,青丝散落肩头。

赵空靠在梦缘塔石柱旁,右臂内力翻涌的剧痛让他几乎咬碎牙关。他望着玄衣公子与王瀚的交手,喉间泛起血腥气。他的经脉已如枯枝,连站起的力气都似被抽离。

王瀚的枫林剑突然一震,剑气如潮水般席卷四方。玄衣公子的身影在剑光中忽明忽暗,倚天剑的流光剑气竟被压制得节节败退。王瀚眼中战意渐浓,脚下步伐轻移,枫林剑划出七道圆弧,每一道圆弧都似截断时空的剑痕。

枫林剑的剑气如潮水般席卷四方,王瀚的身形在月光下化作一道青影,剑锋所指之处,空气仿佛被撕裂成碎片。孙宇的倚天剑孤傲如虹,剑气却在枫林剑下节节败退,剑身上银光闪烁,却难掩其颓势。

王瀚的剑招愈发凌厉,枫林剑化作千百道剑影,每一剑都似从古卷中走出的剑道真意,层层叠叠,将孙宇困在剑网之中。孙宇咬紧牙关,倚天剑勉强架起数道剑气,却在枫林剑下如纸糊般破碎。他猛然一剑横扫,剑气激荡间,梦缘塔的青砖应声而裂,砖屑纷飞如雨。

孙宇的身影在此刻化作撕裂夜幕的彗星。倚天剑舍弃所有守势,剑尖吸卷满地碎砖。

王瀚剑锋未动,磅礴剑罡已如山岳压顶。孙宇玄衣猎猎作响,流光剑气撞上无形气墙的刹那,迸发出金石相击的锐响,残破青砖上瞬间裂开蛛网纹路。

白马寺的古塔飞檐挑着半轮残月,霜风掠过塔身斑驳的刻痕,呜咽声似千年魂灵低泣。赵空斜倚断柱喘息,指节深陷青砖裂罅,喉间血腥翻涌如潮,唯余目光如炬钉在场中玄衣翻飞的少年身上。

心然素袖垂落孙原额前,指尖紫氲流转如萤,月华浸染她的眉睫,恍若玉雕的神女垂怜苍生。她忽抬素手,紫晕在孙原惨白的面容上浮沉如薄纱。余光里瞥见王瀚剑压暴涨,她指节倏地蜷紧,袖中暗香随真气弥散成护体烟霞。

王瀚玄袍飒沓如垂云,掌中未出鞘的枫林剑却啸起龙吟。他凝睇那柄撕裂夜幕的倚天剑——十丈流华奔涌如天河倒泄,剑气裹挟风雷直贯九霄!

这少年不过弱冠骨相,剑意里竟淬着焚尽八荒的孤绝,令他沉寂百载的心湖骤起狂澜:“此等剑魄若经烽火锤炼,他日或可斩落北辰星斗...“

流光葬夜孙宇腕骨陡转,剑芒泼洒成漫天星子坠野。衣袂在罡风里猎猎作响,眉峰凝着冰河般的冷澈,仿佛天地间唯余掌中三尺青锋。

王瀚振袖迎击,未出鞘的剑身在虚空划出赤色轨迹,如枫林染血漫卷长空。

双剑交鸣刹那,气浪摧折古柏虬枝,塔檐铜铃碎若急雨,千年砖石簌簌剥落如泣。刹那永恒两道身影在月下织成生死残卷:孙宇腾挪似鹤唳青冥,剑尖点地激起碎石成阵,每一次劈斩都带着摧城崩岳的决然。汗珠沿颈侧滚落玄衣,在砖石绽开深色墨梅。

王瀚足尖踏过浮尘如御清风,袖袂翻飞间化解漫天杀机,眼底却燃起久违的炽热。

枫林剑穗扫过少年腕骨时,他嗅到相似的血锈气——那是独行剑道者骨子里的苍凉。

赵空强撑剧痛嘶吼:“不可硬接!“

声浪却湮灭在裂空剑啸中。枫涅流华王瀚终露破绽!孙宇旋身如孤鸿折翼,倚天剑贯入对方守势缺隙。却见枫林剑鞘轰然炸裂,赤芒如浴火凤凰展翼冲天。

双剑铿然咬合的瞬息,王瀚忽撤三分劲力,任少年剑锋掠过自己鬓角,削落半缕霜发飘入夜色:“此剑当祭故人...“他望进孙宇惊愕的瞳孔,笑纹里沉淀着无人能解的寂寥。

塔顶残月穿透尘烟,照见满地狼藉。

心然指尖紫霭渐散,怀中的孙原眼睫微颤。

双剑铿然咬合的瞬息,王瀚玄袍无风自动,眼底寂寥如千年寒潭骤起微澜。

他忽撤三分劲力,枯瘦腕骨轻转如拂尘,任那倚天剑锋掠过霜鬓。

半缕银丝飘入夜色时,他喉间滚出砂石般的低语:“此剑当祭故人...“。

孙宇虎口震裂的血珠沿剑镡滴落,却见老者笑纹里沉淀的苍凉似雪原孤鸿,撞进自己惊愕的瞳孔深处。

塔顶残月挣破尘烟,清辉泼洒在纵横丈许的沟壑上。

心然素指间紫霭渐散,怀中孙原羽睫如垂死蝶翼般颤动,苍白面颊映着月华,恍若冰裂的玉瓷。

子时更鼓蓦然撞碎死寂,王瀚瞥见少年眼中未熄的战意星火,玄铁靴跟倏然后撤三寸——青砖应声龟裂!

枫林剑舞成赤色圆月,剑罡凝作屏障如血琥珀。

“退!“赵空嘶吼卡在喉间,眼睁睁看着两股剑气轰然对撞。

整座梦缘塔在龙吟般的轰鸣中倾斜三分!

飞溅的碎石尚在空中,已被绞成齑粉簌簌弥散,宛若突降暴雪。

待尘烟散尽,孙宇单膝跪地,倚天剑深插砖隙,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,血线顺臂蜿蜒成赤蛇,玄衣后背汗渍浸出云雷暗纹。

云患月白僧袍拂过满地玉屑,不知何时已立在孙宇身前。

地面青砖以两人为中心尽数化作齑粉,偏偏他衣角纤尘不染,如菩萨踏莲渡劫而来。

剑尊身影如雾消散,唯余枫香漫过血腥——或许这武道巅峰者,终是存了分爱才之念,欲看倚天锋芒能斩破几重云霄。素衣远遁云患缓缓回首,目光掠过心然时似古佛拈花般轻颔。

那白衣女子怀抱孙原腾跃而起,瘦弱男子在她臂弯竟轻若初生雏鸟。素履点过飞檐残瓦,如嫦娥携玉兔奔月,几个起落便隐入墨色苍茫。

“有劳住持。”云患转向奔来的康巨,含笑声似梵钟轻震。“将这两位送回去——”

老僧僧袍沾满尘灰,康巨满脸不可置信,瞪视这传说中二十年未出塔的修者,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。

眼前的这个僧人,竟然真的出了梦缘塔。

远处赵空已然昏厥在断柱旁,太极剑斜插身侧如折翼青鸾。而云患脚边的孙宇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,倚天剑嗡鸣着没入齑粉,似为主人发出最后悲鸣。

云患眺望远方,心下幽幽叹息。

天下要不太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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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如墨,沉沉地倾洒在雒阳城的上空,将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与幽深之中。太常寺的飞檐斗拱在夜色里若隐若现,宛如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。

白色身影仿若自九天之上飘落的仙子,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太常寺的中庭。那身影轻盈似羽,跨越大半个雒阳城的距离,在她脚下竟如咫尺之遥,转瞬即至。

林紫夜正在睡梦中,却不知为何,心中突然一阵悸动,猛地从梦中惊醒。她顾不上许多,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,便匆匆掀开被褥,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。那急切的模样,似是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人正等在门外,一刻也等不得。

抬眼瞬间,她的目光穿过那幽深的夜色,便看见那如仙子般的身影悄然立于中庭。

月光洒在那白色身影上,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,宛如梦幻。刹那间,林紫夜只觉心中那空缺已久的一角,瞬间被填满。多少个日夜的挂念,多少次离别的苦涩,都在此刻化作圆满。

她顾不得脚下赤裸,那白皙的双足踏在冰冷的青石阶上,却浑然不觉。她匆匆奔下台阶,每一步都带着无尽的急切与思念,笔直地撞入心然怀中。

心然还抱着孙原,三人就这样生生贴在一起。那温暖的怀抱,那熟悉的气息,恍如少年时,在那破屋草堆里,三个人相依为命一般。彼时,寒风呼啸,破屋漏风,他们却相互依偎,彼此取暖,在艰难的岁月里相互扶持,那是他们生命中最纯粹、最温暖的时光。

林紫夜紧紧地抱着心然,仿佛一松手,她就会再次消失不见。

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。

心然轻轻一笑,那笑容如春风拂面,驱散了林紫夜心中的阴霾。

她轻轻一笑:“别怕紫夜,我回来了。”

在林紫夜心中,也许心然才是那个最为重要的支柱罢?

心然嗓音似雪涧融冰,抚在林紫夜背心的指尖却泄出一缕紫氲。温润医气顺足少阴肾经游走,熨平了少女冻得青紫的足踝经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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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内,柴火在陶盆里噼啪作响。

孙原在榻上睡着,林紫夜收回手,低声道:“内伤有些重了,他这副身体太弱,虽然养了这些时日,回气还是会有停滞。他怎么会遇到这般高手?”

烛火在青铜朱雀灯树上摇曳,映得屋内陈设半明半暗。一尊错金银博山炉吐着龙脑香的青烟,缠绕在紫檀木屏风的云气纹间。林紫夜斜倚着嵌玉凭几,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玄玉佩的螭龙纹,琥珀色瞳孔倒映火光,却如封冻的冰湖,不见涟漪。

心然在一旁坐着,煮着一壶开水,她就那样坐着,便是温柔的模样。

听着林紫夜的问话,她便将晚上的事情缓缓道来。水汽升腾间,心然眸光溯回三月前的白马寺。

心然三个月前便到了白马寺,幸而见到了住持康巨。当她以安世高所传“七觉支”禅理相询时,老僧掌中菩提子倏然顿住——药神谷少女竟通浮屠奥义如数家珍。

长居药神谷,心然一边读书,一边教孙原,以她的天资,熟读佛经儒典,到了白马寺之中,竟然也能讨论浮屠奥义,令康巨住持极为惊讶,便要进入梦缘塔参阅各类典籍,康巨住持便也答应了。也正因如此,心然得见那白马寺佛法武功第一的修者云患。

林紫夜闻言,唇角倏然抿成一道冰线。她并未立刻回应,反将目光投向窗棂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心然的话语不过是掠过耳畔的飞蛾,连半点痕迹都不值得留下。直到烛火爆开一星噼啪,她才缓缓转眸,眼底的震惊被碾碎成冰冷的疑问:“白马寺?”

心然离开药神谷本就是为了找寻孙原武功的弥补之法,自然知晓了孙原那一身真元是“醍醐灌顶”秘法得来。奇怪之处便是,心然、林紫夜自幼便与孙原在一起,孙原一身修为系心然手把手教出来的,以心然的眼力,竟然也看不出孙原究竟是如何修行出了偏差,自身痼疾愈发严重的。

她垂首抚过孙原枕畔的药囊,囊面湘绣的星斗纹已被摩挲得泛毛。她嗓音温软似春水,却字字如凿入青石的刻痕:“醍醐灌顶之法……原是该渡人的舟楫,怎就成了锁魂的桎梏?“

林紫夜跪坐榻前,拆散发髻任青丝泻落肩头,以木勺蘸了温水,一滴一滴润进孙原龟裂的唇间,手里的漆碗在暗夜里绽出柔韧的微光。

炉上陶壶蒸腾的白雾里,心然素手执便面,袖口滑落处露出霜雪般的腕骨。火光跃动映亮她低垂的睫羽,青丝如瀑垂落腰际,发梢扫过林紫夜紧裹紫衣的膝头——那曲线丰盈如早春杏蕾的肢体此刻紧绷着,唯在目光掠过榻上昏迷的孙原时,才泄出一泓冰河解冻般的柔光。

“当今天子,便是那执棋之手么?”心然唇间逸出的低语,惊得林紫夜霍然抬头。

这天下,除了当今天子,还有谁能对孙原的事情知之甚详?

也许张角也知道白马寺高手如云,剑尊王瀚杀入帝都,不就是为了一试大汉的高手实力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