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:逃避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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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月转瞬即逝,而洛星宇却没有一点消息。这天清晨,房门突然被打开,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身影走了进来,萧云早就习惯了,在塔里的大人总是这副模样。
“今天轮到你了,没忘吧。”
经他这么一说,萧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考试的日子。
跟随着那道沉默的身影,萧云走出了宿舍区,他看向那座漆黑的高塔,心中不免有些不安。
他并非初次进入这里,塔一共有七层,除了顶层外,其余每层都负责着不同的训练内容,但在以往的所有训练中,萧云都没发现任何和考试相关的东西。
很快,萧云就明白了原因。
这个所谓的考试地点,居然在从未听说过的负一层。
一层中央的地面滑开,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,他们沿着盘曲的楼梯向下走了不久就到达了目的地。
打开门,萧云的视线瞬间被一片血红色淹没了。
恐慌涌上心头,但刚退了半步,萧云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推进门,他踉跄着扑倒在地,再回神时,刚刚的入口已紧紧关闭。
他强行镇定下来,观察起周围的环境。
房间很宽敞,但充斥的血红让他倍感恐惧和压抑。房间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石盆,石盆上方悬浮着一颗朱红色的宝石,有规律地上下摆动着,发出的暗红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。
萧云爬起来,小心翼翼地靠近,踮起脚尖向石盆里面看去,却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“血.....血.....”盆内粘稠的红色液体瞬间勾起了萧云的回忆,像是血一样的液体从宝石上流下,仿佛凭空出现一般,无法找到源头。
另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从房间的阴影中显现,取下那颗宝石,一步步走向萧云。
“等等,你,你想干什么!”萧云瘫在地上,不停地向后挪动,虽然不知道那颗宝石是什么,但不可能是什么好的东西。
那人没有说话,他只是抬手,几根漆黑的触手便从地上伸出,死死缠住萧云的四肢。
他缓缓弯下腰,将宝石放在萧云的眉心。
杀戮,恐惧,死亡,愤怒,毁灭,终结……
无数混乱的情绪、扭曲的思想和无法理解的声音一同涌入萧云的脑海中,让他头痛欲裂。
萧云死死抱住头,在地上疯狂地翻滚,他听见了惨烈的尖叫声,随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。
惨叫声逐渐平息,萧云双目无神地望着虚空,口水止不住地流下,他瘫坐在地上,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形状,只是一团暗红的色块。
萧云的意识还没恢复,就被人从地上拎起来,然后扔到了某个地方。
当他再次清醒时,发现自己正蜷缩在熟悉的碗柜里,而碗柜的缝隙外正传来凄厉的惨叫与疯狂的狞笑。
他透过缝隙,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场景。
他的家人和邻居,正在被用各种残酷的方式折磨、屠戮。
这当然是假的,那些所谓的家人和邻居,全都是连脸都模糊不清的虚影。
但恐惧仍然如冰冷的藤蔓,死死缠住他的心脏,每一次收缩都让他几乎窒息。
第一遍。
他死死捂住耳朵,蜷缩成一团。
第二遍。
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,血腥味在口中弥漫。
无数遍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,他仿佛被钉死在这永恒的噩梦里,绝望在止不住的蔓延。
“我为什么还活着?”
这个念头莫名出现在萧云脑海中,他怔怔地伸出手,差一点,在差一点,他就能推开这扇形同虚设的门,加入他的家人们,毕竟这本就该是属于他的结局。
但一种微弱的牵引感,如同一缕蛛丝,蓦地在他心弦上拨动了一下。
洛星宇。
他感知到了她的方位,如此清晰,仿佛迷航的船只总算找到了灯塔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,混杂着求生的本能,令他放弃了那个荒唐的自毁想法。
他悄悄推开碗柜的门,绕过那些循环上演的惨剧,离开房子后,他没命地狂奔起来,朝着那个方向拼命逃去,既是为了找到她,也是为了远离这个名为家的地狱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,他总算在一片断壁残垣间,看到了那头熟悉的绯红色短发。
萧云激动地想要呼唤她的名字,但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。
洛星宇背对着他,手中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却沾满血污的斧头。她面前,是几个士兵的虚影。
她在攻击。
“死!死!都给我死!”
她嘶哑地咆哮着,声音里浸染着疯狂的恨意。手中的斧头一次次劈砍在那些虚影上。
那些幻象在她胡乱挥舞的斧头下溃散,接着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,再次迎来她的斧刃。
她在重复着杀戮,沉浸在一个由愤怒和仇恨驱动的循环里。
萧云僵在原地,浑身冰冷。
不,这不是那个会在初次见面就给自己起名字的少女,不是那个会憧憬雪花的少女,不是那个眼中有星光的少女。
她不是洛星宇。
恐惧,比面对自身循环时更加深沉的恐惧,攫住了他。
他踉跄着后退,一步,两步,随后猛地转身,用尽全身力气,再一次开始了逃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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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现在想来,应该是我的本源让我无意识中离开了幻境,走出了迷雾。后面的故事就很老套了,我在一个岸边醒来,然后被送入孤儿院,被人收养,直到现在。”
说着,萧云自嘲地笑了笑:“其实那个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她在叫我,但我没有去确认,我放弃了,或者说我根本就没尝试过。”
无人接话,只有火堆噼啪作响。
良久,雷千恒才憋出一句话:“你知道这是陷阱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萧云垂下眼,“这太明显了,但我不能不去。”
雷千恒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,最终只是长叹一声,转过身盯着斑驳的墙壁。
“我陪你一起去。”林天致突然开口,火焰在他眼睛中跳动。
“打住,别说什么这是你的事一类的话。”林天致举起一个拳头,抢在萧云反驳前继续说,“反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。”
萧云轻笑一声,他早就料到林天致会这么说,但不行。
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“知道。”白璐的声音有些颤抖,但异常坚定,“但我也想跟你一起去。”
如果说林天致是性格使然,那白璐这次表态则完全出乎了萧云意料。
“你…”
萧云还想劝阻,一个陌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破屋深处的阴影里响起。
“看来,几位需要一个船夫。”
一个渔夫打扮的虎族兽人缓缓从暗处踱步而出,大约四十岁的样子,他的身形不算高大,但肩背宽阔结实,袖口高高挽起,露出肌肉扎实的小臂,上面零星散布着一些旧伤疤。
或许是长期在海上拼搏的缘故,棕黄色的毛发显得有些蓬乱,发间还夹杂着几缕被海水漂白般的浅色,透露出粗犷的气息。
但令所有人在意的是,他气息隐藏得极好,竟无一人提前察觉他的存在。
“别动。”电光一闪,雷千恒已跃进至他身前,将矛尖对准了他的喉咙。
“别紧张,我没有敌意。”他摊开双手,脸上笑容未减半分,“明早还要出海,我贪近随便找了个破屋过夜,碰巧听了个故事。”
“你可不像个普通的渔夫。”萧云死死盯着对方的双眼,但他却看不出任何蹊跷。
虎兽人迎上他的目光,泰然自若地说:“我也是个共鸣者,在没确认对方身份之前藏好自己,这是常识。”
见萧云仍一副戒备的样子,他呵呵一笑:“看来小兄弟仍不肯信任我,也罢。先自我介绍一下,我叫何初旬,本源是记忆,共鸣程度不算高,但也算个傍身的本事,听你们之前的对话,想必这位小兄弟具备测谎之能,我是友是敌,一试便知。”
何初旬都这样说了,萧云自然也不客气,眼中白光流转,凝视对方片刻,但仍获取不到任何信息。
“啊,不好意思,我忘了。”何初旬突然想起了什么,“现在呢?”
是本能生成的精神屏障。一介渔夫不仅能瞒过在场所有人,他精神屏障甚至能正面反制自己的探测,就算是记忆本源也太离谱了。
眼前这兽的身份恐怕比想象的还要复杂。
但他的本源确实是记忆,他也的确只是碰巧待在这里。
事实摆在眼前,萧云微微颔首:“至少到目前为止,他没说慌。”
“爽快。”何初旬咧嘴一笑,“被人窥视的滋味并不好受,我这人需要一些隐私,不过在那之前,有两点我能保证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一,我是这镇上唯一还敢去空泽海域的渔夫,你们想去那儿,离不开我。二,我绝非各位的敌人。”
说完,他解除了对自己精神力的压制,看来刚刚的两句是他最后愿意让萧云检测真伪的话了。
萧云点点头,的确,刚刚他说的两点正是他们最需要的。
得到萧云的确认,屋内的氛围渐渐缓和下来,
“何大叔,我多嘴问一句,你为什么想去空泽海域啊?那里不是很危险吗?”林天致好奇地发问,俨然一副已经将对方当作自己人的模样。
“这个嘛…”何初旬轻轻拨开仍指着自己咽喉的矛尖,雷千恒冷哼一声,收起了战矛,“我是为了寻宝。”
“你是说那张纸条吗?”
“小兄弟你也收到了?”何初旬显得有些意外。
“是啊,但萧云说那是别人的恶作剧。哦,顺带一提,我叫林天致。”
“恶作剧与否并不重要,即使是假的,我也想成为那个验证它真假的人。”何初旬对着林天致眨了眨眼,“毕竟,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探索未知。”
“大叔你很懂嘛!”可算找到志同道合的兽,林天致激动坏了,眼看就要跳起来与对方攀谈三百回合。
要真让他得逞了今晚就没得睡了,雷千恒赶紧站出来泼冷水。
“既然有了眉目,夜也深了,具体的计划明天再商议,先睡觉先睡觉。”
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认同,唯有林天致看上去有些沮丧。
“我很早就会去港口做出海的准备,你们随时可以在那里找到我。”何初旬留下这句话后,径直回到自己之前待的角落,熟练地铺开自带的旧毯子。
众人渐渐入睡,破屋里,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与窗外的海潮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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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云起得很早,他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另外三人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比谁都清楚,自己此行甚至可能见不到洛星宇,如果能得到林天致他们的帮助,自己生还的可能性会大很多,但这太危险了,那是他一个人的噩梦,无论如何不能将他们牵扯进来。
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,他在心里默默道了声谢谢,随后独自一人走向了港口,本就该如此,他一个人从那里离开,也应当一个人回去。
“小哥,一个人啊?”见萧云一个人来到港口,何初旬有些惊讶。
“他们不必跟来,你也是,把我送到那里后就能离开了,后面的事,我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何初旬却歪过头,目光掠过他的肩膀,看向后方:“但看起来你的同伴们可不这么想。”
“我就说他会逃跑吧,你还不信!”
“好好好,你赢了。”雷千恒举起双手做投降状。
“你们怎么…”萧云怔在原地,他在离开时再三确认过自己没惊动任何人。
“白璐的功劳。”林天致指了指白璐,“她设了个结界,连你都没注意到吧。”
白璐不好意思地抿嘴:“萧云,我其实是站在千恒那边的,但我要不这么做恐怕你还真走了,对不起啊。”
“很意外吗?”林天致走上前,拍了拍萧云的肩膀,“昨晚不是说好了吗,走吧。”
“等等!”萧云垂下头,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,“会死的。”
他知道的太多了,雷千恒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血夜,白璐和林天致的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,如果就这样安稳毕业,他们都将有光明的未来。
此时此刻,这一切都像是他的责任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“别太自以为是了,萧云。”林天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,他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沉稳和果断,“这是我们的决定,与你没有半点关系。就像我们拦不住你一样,你也没办法阻止我们,与其考虑怎么把我们弄回去,不如想想怎么救出你朋友。”
“想好了吗?该出发喽!”几分钟后,林天致的声音再次轻快起来,但这次他没做停留,径直越过萧云,利落地跳上了船,白璐和雷千恒也默默跟上,没对他说一句话。
萧云独自站在原地,肩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。他深吸了几口气,终于抬手,用力抹了抹眼角。
他转头看着已经坐在船上,整装待发的几人。
行吧。
他迈开脚步,踏上了摇晃的甲板。
出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