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十 入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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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海边的雨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，来的快去的也快。千云生他们船到码头的时候，还是阴云密布、大雨磅礴的天气，等第二天醒来，已经艳阳高照了。

自从脱离漩涡后，老船长与船员们依次醒来。他们见千云生独自坐在船头，孤独的身影令人感慨。可众人却无暇品味这份寂寥，纷纷都沉浸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。

眼下对于众人来说，船身的受损已经影响到了航速，再加上船舱内早就装满的渔获竟然遭了如此大灾却没有多少损失，自然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返航。

反倒是千云生，数天之后才重新现出身影。他的脸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惨白，脸上的气色不仔细看，也几乎就像个正常人一样了。

毕竟此行对于他来说也并非毫无收获，一枚金丹期妖魂为摄魂幡暂时稳住不至崩溃，口袋中的几枚妖核也颇有价值。虽未如一开始那般收获丰厚，却也绝非空手而归。

随着海船渐渐靠岸，船员们的心情愈发雀跃。两月余苦行僧般的生活，早就令得他们个个饥渴难耐。

更何况码头上早有浓妆艳裹的女子招手相迎，笑声宛若花影。船员们一得工钱，便似群蜂扑花，轰然散去。

只有老船长忍不住唠叨地道：“省些灵币，多攒几次，兴许能娶个婆娘……”可他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。

若真有人依言节俭持家，那下次出海时，哪还会有人愿意跟他搏命讨生活？更何况此番需修缮船只，停靠时日更长，他早料到到时船员们的口袋定会比脸还干净。

千云生对此并不在意。凡人有他们的苦乐，生老病死便是全部。而他肩负另一种沉重，眼下自保尚且艰难，哪有余力顾及他人？

他只能目送他们离开，心中荡起一丝异样地道：“凡人虽苦，至少苦中也有欢喜......”

下船之后，他先要随老船长一起前往牙行，解除先前立下的契约，再将雇佣信息重新挂出。

至于三十枚灵石的报酬，老船长已经早早结清，故而此行不过是完结手续。

不过今日入城的通道格外拥挤，千云生背负双手，立在人流之中。

他见得城门口新贴出的告示赫然在目，旁有城主府役员声如洪钟，反复给不识字的凡人朗读地道：

“近日临海城内外多处，皆现妖魔袭扰，死伤者众。”

“其手段残酷，尸首往往面目狰狞，且皆有脱水之状。”

“城主府告诫百姓，夜间紧守门户，切勿妄行。”

“另有悬赏，凡能提供线索者，赏灵石五十；若能擒斩妖魔，生死不论，赏一百。”

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地道：“一百枚灵石！这都赶上好几趟押船的酬劳了！”

千云生垂目，心中暗忖地道：“手笔不小。。。。。。凡人数月辛劳，收获不过灵币碎灵石而已。老船长纵得数十灵石，也要担修船之累，时运不济更常见。如此厚赏，背后凶险必不简单。”

显然面对如此重赏，他却未有丝毫心动。

毕竟以他自身如今的鬼修身份，本就忌惮暴露。更何况他比这些凡人更清楚，所谓妖魔之祸，或许并非寻常邪修所为，极可能涉及界面之外的力量。

“若是自己未曾转修鬼道，此刻或许真会动心。”千云生又自嘲一笑。毕竟南荒一役，已有传言称仙人交锋，甚至牵扯魂族。

那古老族群的名号，自万年不见于世，如今竟再度被人提及。其实此事乃是他亲历其中，自然知道，世间风云恐怕只会愈发诡谲。

千云生揉了揉眉心，目光微敛般暗道：“南荒不靖，东海亦乱。世间异象频出，此世……怕是越来越不太平了。”

就在此时，人群之中，只见得那瘦削的老船长匆匆钻出，他手里攥着两个灰不溜秋的令牌。

他抬头一望，见千云生正在看告示，便赶忙挤到身前，一把扯住袖子，低声急切道：“走走走！这些守城的像是吃错了药，逮谁都疑心是妖魔。”

“幸好老夫还认得曹管事，不然这今日怕是还进不了城了！”

千云生任他拉着前行，看着平日老辣世故的老船长絮絮抱怨，心中忍不住莞尔地道：“看来这些大兵是真的把他气着了。”

两人没去排那长龙，而是凭令牌从侧门进去，引得旁人投来一阵艳羡的目光。

穿过城门，入目却是另一番天地。街市熙熙攘攘，叫卖声、铃铛声、蒸锅沸水声交织在一处，热气扑面，仿若连心口都被熏暖。

千云生看着这些久违的烟火气，不由暗自感慨：“海上生活虽苦，总算还是回来了……”

离开城门之后，两个人很快就来到牙行大门，径直入内，很快便被引入一间素雅的静室。

只见得此地一桌一椅，一茶一凳，简朴之间，却透出刻意营造的高雅。

老船长在矮凳上挪来挪去，脸上明明写着不自在。手却死死捻着旱烟袋，恍若坐在这屋里比对着大海还要难受。

千云生倒是气定神闲，端茶慢饮。他看得分明，这种布置，既是招待，也是试探。对凡人船长来说是无形压迫，对仙师来说却是暗暗讨好。

等得久了，管事才笑盈盈进来，先是一番歉意笑着道：“哎呀，两位实是不知，最近南蛮大乱，竟然也牵连咱们牙行，以至于怠慢了诸位，抱歉啊抱歉！”

边说边徐徐落座，哪里丝毫歉意？

“啊，哈哈哈，我点区区小事，还要辛苦管事.......”老船长在旁忙不迭地赔笑，千云生则冷眼旁观，心下暗笑。

他知道管事这等手段，先是晾着他们，表示生意兴隆，现在又来道歉，不过是“先冷后热”的把戏罢了。

就这样，大家先是一番交接妥当后。

千云生才故意自重身份，有意淡淡开口地道：“请问管事，你们这里可有鬼面菇、墨刀螳螂或黑山魔蝎的消息？”

管事一听千云生发问，可不敢怠慢修仙者，连忙认真翻阅厚册，接着又露出为难神色，摇头道：“仙师大人，最近时日确实没有多少这方面的记录。若是您老要，不妨挂个求购？”

千云生手指紧扣椅扶，面上却不显半分。沉默片刻，他压低声音地道：“那你替我挂个求购，价开三倍。若有实物，另加市价一倍！”

管事连忙点头记下。

而千云生出了牙行，心头却沉甸甸的。他知道这城里看似热闹，但实际上每一个有实力的势力背后，最终都是和城主府的意志有关。

像这些高价值之物，若连城主府的牙行都查不到。对他来说，恐怕真如泥牛入海，难觅踪迹。

想到这里，他心中一紧，但还是暗暗告诫自己地道：“不能放弃！”

于是他先与老船长暂别之后，便独自前往坊市。先把自己的灵靴拿去修理，肉痛般的花掉十枚灵石，说好数日后取回，然后才在街上闲逛。

只见得整个临海城坊市不大，零零散散几条街道，其中售卖的门店竟有不少紧闭，倒是收购的吆喝此起彼伏，显然一转手到内地，说不定就是暴利。

这让他不由得心中微叹，这城市，倒是一切都像是围绕着妖兽的身上打转一般。

就在此时，他见得街角吵闹声传来，一少年正和摊贩争执灵石的零头，妇人背着孩子摇头叹气，几个修士蹲在地上比划符箓真假。

凡人的喧嚣，与海上的孤寂，形成鲜明对照。

他没有多作停留，只径直进了最大的一家书行。书籍只占一角，百余本，被结界封存，旁边贴着简短的评注。

千云生沉下心，逐一翻阅，足足半个时辰，才挑出三本付账，一时间刚进账的三十灵石又花掉了两颗，立时间就几乎缩水一半。

至于掌柜则笑眯眯地接过灵石，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心痛的模样。而千云生也懒得多话，直接抱着书册离去。

行至街口，他仰首望天。其实他要的鬼面菇、墨刀螳螂或黑山魔蝎等几样东西，都与齐物志中记载的九幽之地相关，或可助他稳住幡心、修补神魂。

可这只是其中一端。千云生心底清楚，他如今背负的，不止是幡心之裂。

那滋生的噩梦、无端的幻象、神魂的亏耗，乃至灵气的难以调和，这一切皆是修行路上必须解决的困难。

尤其是镇魂石、忘川水等，若能在坊市里寻到哪怕只言片语的线索，也许便能摸到些许出路。

只是眼下，九幽的痕迹尚不可见，其他几项更是虚无缥缈。他只能退而求其次，多挑几本记载奇闻异事的书册，指望从旁枝细节里寻得蛛丝马迹。

想到这里，他心里更是默念般的暗暗地道：“只要尚有一线希望，便不能停步。前路纵暗，也得摸索着走下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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