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十二 功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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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夜里，临海城一处幽静小巷，千云生推门入内。

这三进小屋虽不及半山腰仙师居所灵气浓郁，却胜在低调安稳。屋中布有简陋聚灵阵法，勉强可供修行。

散修便是如此，凡事都得亲力亲为。大派弟子有执事供给丹药、布阵修舍，每月俸禄不缺。

而他则须一枚灵石都掰成两半用，既要会阵法，又要会炼丹，只为在乱世中多活一日。

他心底暗暗叹息，世人看似饮同一瓢水，实则境遇天差。

譬如最简单的灵水，有人修行之地就有，唤来童子便可奉上清泉。而有人却需冒着妖兽之险跋涉取来，说不定路上就会丧命。

其实修行路上，不也正是如此？一步差便步步是差。

好在他早已习惯这般野草般的生存方式，风雨越急，反倒能扎下更深的根。

夜色渐沉，千云生先是将屋舍前后巡查一遍，又以阵纹加固门户，确认气息无泄，方才取出从老掌柜处换得的幽魂髓。

只见他将幽魂髓握在掌心，默运灵力。

然后又将摄魂幡取了出来，就见得这会幡中仅余的一缕金丹妖魂，虽能震慑群魂，但主要实力都被他拿去维系摄魂幡不溃。

此外，原有的数量不菲的烛阴游魂，如今也只剩下不足百缕，更不要说其实力，和之前自己收集的二百余缕一、二阶妖魂不可同日而语。

而且这些都是游魂，万一若幡心崩裂，怕必然会更加反噬己身。

至于他自身，更是满目疮痍。经脉仍有多处寸断未愈，灵海时常震荡，稍一运功便牵扯裂痛。

神魂之中更残留着噩梦与幻象，常常在他静坐时骤然袭来，逼得他不得不时刻以灵力镇压己身。若非心志勉强撑持，早就神魂崩散。

这时他见幽魂髓这会被他掌心鬼气分解，终于重重剥开，仿若凝成实质的厉魄，一触便有寒意侵骨。不由得屏住呼吸，再又细想一遍，甚至额头渗出细汗，生怕稍有不慎，引来城中修士察觉。

随着他又将自身灵力行满了一个周天，确认无误之后，这才彻底展开摄魂幡。

只见得此时幡面漆黑如墨，裂痕纵横，宛如蛛网，粗细不一，足有四五十道，大的几乎裂透幡心。鬼影低啸，好似下一刻便要崩裂。

四周阵法眼下虽固，但他还是袖中依旧压着的护身符箓，以防随时有变，就能立刻加固。

做完这些之后，他才着手补幡，只见他先是指尖掐诀，幽魂髓化作森森鬼雾，一丝丝渡入幡面。

霎时间，裂痕处剧烈颤抖，恍若厉魂在撕扯挣扎。幡中游魂惊惧嘶嚎，千云生神魂先是护着那道金丹妖魂不灭，再猛然心法倒转。

就见得摄魂幡的幡心黑池簌然沸腾，紧接着，就见得在他倒转的心法下，配合幽魂髓的鬼雾，将那些剩余烛阴游魂纷纷牵引、溃散。

其中甚至有的直接自燃，化作精魄碎光，被雾气牵引，勉强填入裂隙。

千云生心神紧绷，额角青筋毕露，因为他分明感受到，就在那些烛阴游魂纷纷溃散之际。

忽然一股森寒反噬顺着幡心冲入识海，恍若百鬼齐声咒骂，逼得他眼前骤然浮现无数幻象。血海滔天、厉影扑面。胸口气血翻涌，差点喷出逆血。

他猛地咬破舌尖，以痛意逼醒神魂，同时催动身边预备的数枚灵石，生生将灵气灌入经脉，与幽魂髓同渡，方才稳住幡心。

良久之后，鬼吼声渐渐消散。幡面裂痕缓缓合拢，化作一道道暗红的纹络，宛若愈合的伤疤。

此时再数，幡上大裂虽已愈合了大半，已堪一用。却仍旧残留十余道深痕，像是狰狞的缝隙烙印在幡心。

由不得暗道，这幽魂髓倒还真是鬼修难得的珍品之宝。

想到这里，他神识一扫，就见得幡中烛阴游魂已然消耗大半，仅余最后的三十六缕之数。金丹妖魂却反倒更加沉稳，像是镇石般压下整个幡心。

千云生心神微松，却仍不敢大喜。

他分明感觉到，随着摄魂幡暂稳，心底的噩梦与幻念也稍稍退去，不必再需要自己时时以灵力死死压制。

但饶是如此，毕竟阴影仍潜伏在暗处，随时可能卷土重来，他依旧还不能高枕无忧。

至于自己身上的伤势，眼下虽重，但随着摄魂幡暂稳之后，自己可以调动灵力，慢慢温养，想必有个七八日的时间，就能逐步改观。

将这些全都观想一遍之后，他才悄然将魂幡收起，这才终于松了口气。复原一切异状，数次确认气机无泄之后，方才彻底安下心来。

而忙完这一切之后，千云生心神稍安，这才有余力抽出一卷古卷。此卷乃早已覆灭的万鬼宗传承，也是他赖以修行的根本，常常翻阅温习。

他随手翻过几页，目光停在一处。

“爆尸决。”此术能将尸体祭炼为爆尸，威力随尸身强弱而异。二阶妖兽足以重创三阶，若是三阶妖兽，则爆裂之威足以成片屠戮。

千云生指尖摩挲，不禁暗暗摇头地道：“卖尸换钱，兴许比动手用术还划算。”

再往下，是“化血大法”。修者能以全身血液为神功，哪怕只余一滴，也能苟延残喘。只是需定时吸血，否则理智渐失，终成血魇。

千云生冷哼一声地道：“这不是等于自己举牌昭告天下，老子是邪修？”

他又翻到“血遁术”。燃尽精血，可瞬息千里，虽重创根基，却能保命。千云生眼前微亮地道：“若真性命垂危，身份暴露也顾不得许多。”

接着是“天魔解体大法”。卷上写得森然：残缺一肢，三倍之力。残缺二肢，六倍。

直至身躯尽毁，可临死前化作绝灭的魔影，爆发无以伦比的力量，字字如铁钉般敲击在心头。

千云生读到此处，目光一沉，心口泛起凉意般地暗道：“强是强，可真要断臂断足，只为换片刻暴烈……亏本买卖。”

他无声合卷，掌心竟沁出薄汗，暗道古人或许将此奉为至强魔功。

不过他却心下暗暗冷笑地道：“这种术法只值临死前的孤注一掷，绝不该轻易动用。若还有一线转圜，谁会轻易舍了自己一身骨肉？”

想到这里，他摇了摇头，又将数页翻过。直到‘搜魂术’时，才让他心头微动。细读其上，写到此术能夺取弱者记忆，得之隐秘，却往往支离破碎，被施者轻则痴呆，重则魂飞魄散。

千云生默默合卷，心下对这搜魂术已有几分意动。但转念一想，这些功法虽狠辣非常，却一旦施展于人前，无异昭告天下，再无转寰。

想到这里，他长叹一声。大派弟子使剑光长虹，世人称其仙姿。若是他用出这些手段，迎来的却必是惊惧与围剿。

“老祖宗们当年，也许巴不得越阴狠越好。可如今世道不同，鬼修之名，早已是人人喊打。”

想到这里，他心头一阵苦涩。功法虽多，可能真正施展的，却寥寥无几。

正当他凝神观卷之际，忽然异变骤起。临海城几颗镇妖珠同时闪动，光芒直射天际，映得半边天际皆成血红。

这是护城大阵的示警，只要妖魔靠近，镇妖珠便会腾光。

千云生合卷起身，院墙外早已喧哗四起。他刚一踏出屋门，便见数道青衣身影掠过屋脊，皆奔向红光所在之处。

更远处，成队青衣如潮水般汇聚。其间一人从他身畔掠过，口中厉声呵斥：“莫乱动！小心当了妖魔抓去！”

千云生微微一怔，忍不住摸了摸鼻子，看着那人远去。心念一转地道：“今日入城时如此盘查森严，莫非还有妖魔混入？”

他极目望去，只见远处火光冲天，杀声隐隐。好似转瞬之间，城主府的修士便已然控制局势。

而临海城里喜欢看热闹的还不少，千云生正准备回屋，就听到周围不少人都发出了意犹未尽的叹息声。

“这妖魔看着也不是很强啊，这么快就被城主府的人压下去，看来也没想象中这么可怕嘛！”

千云生摇了摇头，他还为自己白天的谨慎自嘲了一下。

忽然这时他又心思一闪地暗道：“若他们知道身边就有我这般人，怕是围剿得更起劲。”念头转瞬即逝，他摇了摇头，苦涩一笑，干脆收回目光，转身回屋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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