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咕呜鸟（微修改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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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即墨城，云澜国正南。

骤雨初歇，青石长街上水光粼粼，原本寂寥的街巷渐渐热闹起来。商贩们慢悠悠地收拾着被雨水打湿的摊位，擦拭木案上的水渍，不多时，吆喝声便重新在街市上响起。

“这位爷，瞧您这打扮，是外乡人吧？”

街角一处简朴的小摊前，挂着块“客来香”的招牌，左右一副对联：

白面书生温水浴，清汤百味暖客心。

摊主见有生客驻足，连忙堆起笑脸迎上去，见对方点头，更是热情几分：“爷，您可算来对地方了！咱这‘客来香’的水饺，在即墨城称第二，就没人敢称第一！来来，您这边坐，我给您擦干净……”

“不必。”那人嗓音低沉，将食盒和一两银子递过去，“每种口味各一份，不放辣。”

“好嘞！爷要葱花不？”

“嗯。”

摊主喜滋滋地收了银子，掀开锅盖，霎时白雾蒸腾。他麻利地用竹编漏勺捞起早已包好的水饺，在滚水里烫熟，浇上秘制蘸料，撒一把翠绿的葱花，香气四溢。

阳光微露，柳梢轻曳，屋檐上零星滴落雨水。

那人提着食盒穿过街巷，转入一条幽静的小胡同，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。行至一处小宅院，他推门而入，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无精打采地坐在门槛上，托着腮发呆。

“小阿杏，你阿娘呢？”

“阿娘在少主屋里……”小阿杏蔫蔫地回答，依旧一动不动。

‘好香啊……’

那人从她身旁走过时，小阿杏鼻尖微动，眼睛一亮，悄悄跟了上去。她踮起脚尖，扒着凳子爬上去，小心翼翼地掀开食盒盖子——香气扑面而来，水饺晶莹剔透，映得她眼眸亮晶晶的。

可她没急着偷吃，反而乖巧地合上盖子，蹦蹦跳跳地往里屋跑去。

咚咚。

那人轻叩两下门，推门而入。屋内药香淡淡，一道纤影正坐在床边，手执瓷勺，轻轻吹了吹，递到床上的男童唇边。

“少主醒了？”

女子抬眸，温柔一笑：“洛大哥，你来了？”

“阿烟，多谢你。”洛衍右手抚胸，郑重行礼。

“洛大哥言重了，这本就是我该做的。”阿烟连忙放下碗，扶住他。

“咳咳……”床上的男童轻咳几声，苍白的小脸透着迷茫，怯生生地望向洛衍，“阿烟姐姐……他是？”

“少主不记得我了？”洛衍一怔，“我是洛衍，你的第十三。”

“洛——”阿烟刚要开口，便被自家女儿脆生生的嗓音打断。

“阿娘！阿娘！洛叔叔买了水饺，可香啦！”小阿杏蹦蹦跳跳地跑进来，一把抱住阿烟的腿。

阿烟失笑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：“小馋猫，口水都流出来了。”

“嘿嘿~”小阿杏眯起眼，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角。

洛衍道：“路过若柳街时买的，想着少主爱吃饺子。”

“小馋猫，饺子是给少主的，你得先问问他，愿不愿意分你吃。”阿烟柔声说完，朝洛衍使了个眼色。

“好~”小阿杏乖乖应声，凑到床前，眨巴着眼睛问：“少主，我能吃水饺吗？”

男童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，连日来的沉闷似乎也消散几分，唇角微扬：“你想吃多少，就吃多少。”

“好耶！”小阿杏欢呼着拍手，随即又歪着头，小脸忽然黯淡下来，“少主，你要快点好起来呀，这样就能陪我玩了……除了阿娘，都没人愿意和我玩……”

“小……”男童刚想安慰，小阿杏却又突然笑起来，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偶：“噔噔咚~少主你看，这是花花！它可不是普通的木偶哦——”她凑到他耳边，压低声音，“它能听懂我说话呢！”

小阿杏一会儿叹气，一会儿雀跃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男童却并不嫌吵，反而认真听着，偶尔应上一两句。

“阿烟，少主为何不记得我了？”洛衍低声问道。

“洛大哥，少主不仅忘了你，连自己姓甚名谁、有无亲人，甚至渝州的事……都记不得了。”

“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？”

阿烟眉头紧锁：“应是头部受创所致，或许是暂时的，也可能……一辈子都想不起来。”

洛衍沉默片刻，眸色深沉：“失忆也好，至少……渝州的事，他不必再记着。”

‘那件事，本就是他一生挥不去的阴影。’

“洛大哥，还有一事。”阿烟声音更低，“少主体内……藏有慢性剧毒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洛衍瞳孔骤缩。

“此毒恐怕自他出生便有，应是娘胎里带出来的。寻常大夫根本诊不出，我怀疑……是暗羽教的‘花非雨’。”

“花非雨？！”洛衍如遭雷击，“少主自幼与常人无异，怎会……玉琳的为人你我清楚，究竟是谁，竟对稚子下此毒手？！”

（花非雨：无色无味，侵蚀灵识，使人沉沦梦魇，日渐枯槁。传闻乃暗羽教大司羽霓无情所创，中者无解。）

“少主无法聚灵修炼，或许正是因为玉琳知晓此毒，才封他经脉。加上渝州之事损耗心神，如今重伤之下，花非雨已被激发……若放任不管，毒素必会蔓延至心脉，届时……”

“你的天愈术也救不了？”

阿烟摇头：“我只能暂缓毒性，若要根治……唯有去千区鬼山。”

……

沉默良久，洛衍忽道：“阿烟，你与尊师……还有联系吗？”

“洛大哥，自离千区鬼山那日起，纵横之事，便与我无关了。”阿烟眸底闪过一丝沧桑，可看向小阿杏时，又化作坚定。

她咬破指尖，血珠凌空凝成一道符纹，倏然化作一只火焰缭绕的飞鸟。那鸟眼空洞，却似有灵性般振翅轻鸣。

“这是……咕呜鸟？”洛衍愕然。

“它会带你们去千区鬼山。”阿烟执起洛衍的手，将符印烙在他掌心，“但七苦池之后的路，它撑不到……我只能帮到这儿了。”

春雨潇潇，即墨城外草木深幽。

“咳咳……洛叔，我们去哪儿？”马车内，男童掀帘望向窗外。

“去千区鬼山。”洛衍扬鞭，“只有那里，能救少主。”

“哦……”男童放下车帘，沉默地看着偶尔被风掀起的缝隙外，一闪而过的景色。

“驾！”

马车碾过泥泞，惊落路边野杏，粉白花瓣混着雨水泥尘，零落成泥。

车影渐远，即墨城的轮廓，终于消失在雨幕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