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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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自诩有过两年的经验,可新接手的工作还是措手不及,像打仗似的,一口水都来不及喝,楼上楼下不停地跑,忙得团团转。

“哎呀,累死老娘了。”好不容易逮住个空挡,我弯着腰,弓着背,拖着脚步,溜回办公室休息,一迈进办公室大门,屁股一碰到椅子,便像泄了气的皮球,瘫倒在上面,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。

刘晓秋刚好坐在大门正对面的位置,听到动静,将头从办公桌中抽离出来,直起身,慢悠悠地说,“你这是干了啥大事?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。”

”哎呀,刘晓秋,我怎么听出了幸灾乐祸的语气。”邓兰突然从她的位置上冒出个头来,指摘刘晓秋。

邓兰的位置比较靠后,四周被办公桌高高的围栏挡着,从我角度看过去,是看不见她在不在的。

我也稍微露露头,“吓了我一跳,你们俩都在呢。”我又将头缩了回去,趴在桌上,有气无力地说,“别提了,刚和那群混小子斗智斗勇呢。”

一想到培训部那群稚嫩地,偶尔还会带着无辜小眼神,傻傻盯着你的新人,她实在有点后怕,要带领他们慢慢步入公司正常轨道,这其中得付出多少辛酸和血泪啊!

“林怀不也在那吗,我看他天天抱个手机,玩个不停,闲的只剩下时间了,让他帮忙。”邓兰说。

林怀的办公室在我斜对面,和领导同一间。

“你说得太轻描淡写了,我刚也瞧他在那训人呢。”我伸手去够水杯,往嘴里灌了一口,才答道。“都是新来的,谁又能容易过谁。”

“他?新来的?这么大咖,能和领导一间?”邓兰一脸不屑。

“听说和领导是师兄弟,这办公室也没剩啥位置,刚好领导那间还宽敞,便叫他去了。”我把我之前八卦来的一些消息说了出来。

“文清,你的消息可真灵通,没来几天,便把每个人都摸个透了。”邓兰说。

我听不出她是夸我,还是损我,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,“没有,哪有那时间,就是趁着吃饭或者上洗手间的空挡,和同事瞎聊,听他们八卦。”

“我怎么就没这个时间呢,怪我怪我。我这种一窍不通的菜鸟,比不上你们这群有经验的老前辈。”邓兰说,“这工作,我还没摸得着头脑呢。”虽然她的话里透着对未来前程的担忧,但她的表情却是云淡风轻,好像只是过过嘴瘾。

刘晓秋正经地转过头去,仔细地瞧着她,好似要判断她话里的真假,可没过一秒,突然笑着窜出一句:“得了吧,就凭你左右逢源的样,哪样工作能难得倒你。”

“这话我赞同。”我附和道,“一直以来,我觉得好奇,邓兰,你有什么光辉历史吗?是怎么考进来的?”

“我啊,跟你们一样啊,你们咋进的,我就咋进的。”

“你可别打马虎眼,糊弄我们。”刘晓秋道。

“在秋哥面前,谁敢啊,我的历史真没啥好提的。倒是你啊,一看这沧桑样,就知道有故事。趁我和文清有空,说出来,脏脏我们的耳朵。”

“你知道吗,我笔试在一比三里面,连我的导师都对我不抱任何希望,说,你就去熟悉一下流程,走走过场。”

“你这纯属逆袭啊。”我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。

“我也是一比三啊,面试我是最后一个,早上8点进去,等到傍晚6点多,轮到我的时候,天都黑了,当时我跟评委问好,说的是晚上好,把他们都逗笑了。哈哈哈哈。”邓兰兴奋起来,手舞足蹈,嗓门大到隔壁办公室都听得到,“谈到一半,我还把道具给折断了两三回。”

“那得多慌!那场面你都能控制得住?”我好奇地问道。面试的一波三折,惊险程度我经历了2次,最清楚不过了。

“就继续演啊,哈哈哈。”邓兰大笑道,“刘晓秋,评委是不是看你是男生,在这行是国宝,给你VIP资格了。”

“反正我是不知道,就正常走完流程,成绩出来我导师都惊掉下巴。”刘晓秋还是那副淡淡的,无所谓的样子,看不出悲喜.

“然后你去拜谢他,顺便打他一脸。”邓兰补充道,笑声还是很大,牙齿都藏不住,白白的,整齐地排列在外。

刘晓秋只是笑,但这笑带着炫耀和被人看轻后,凭借一己之力,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后的志得意满。

“我呢?”邓兰停住笑,将话题引向我。

“我可没有你们厉害,笔试准备了一整年,完全抛夫弃子,废寝忘食,勉强冲进一比一尾巴。面试也是运气好,抽到的题目刚好是准备过的,但我太紧张了,心理素质差,得不到高分,两科折合起来,勉强挤进独木桥。”谈起这段经历,我仍心有余悸,只有这最后一年能参加考试,来年就超龄了,所以我简直是拼了,扔下还在哺乳期的小儿子,一头扎进书里,起早贪黑,没日没夜地读。

“还抛夫弃子呢,天啊。”邓兰说,“我不过准备了三个月,考试前一天,书都没翻完全。哈哈哈。”不等刘晓秋和我的白眼飞来,她又继续说道,“不过,姐也是拼过的,三更半夜,你们的睡觉时间就是姐喝着咖啡看书的时候了,搞得星巴克都不敢收我。”

在寂静的深夜里,伴着昏黄的灯光,与难题鏖战,这一幕不知道发生在多少个正在奋战的人身上。

成功从不是偶然降临的幸运,而是努力开出的绚烂花朵。

邓兰诙谐幽默地将这段历程轻描淡写,但我知道,她其实并不容易。没有谁能轻轻松松站在荣耀的巅峰,每一个被仰望的身影背后,都是无数个日夜的拼搏与坚持。

“这些话说出去,被还在备考的人听见,你会被打死的。人家有的考了四五年没中,你三个月搞定,你让他们情何以堪啊。”刘晓秋又开始幸灾乐祸起来。

“没被他们打死前,我先打死你。”说着,邓兰离开座位,张牙虎爪朝刘晓秋袭来。

没多久,她的光辉历史从此被公司的同事奉为神话,她本人更是神一般的存在。

”大家都太抬举我了,其实谁人成功的背后,不是无数个日夜的不懈努力,我只不过比较幸运罢了。“邓兰逢人便这样解释道。

闹了一阵,邓兰突然很正经地说:“既然你们都是老干部了,带带我呗,尤其是我,我们同一个部门,你可得多教教我。我连现在要做什么,都还是一头雾水,搞得我很慌。”

其实部门的工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,但确实很杂,要写汇报,填表格,维持和客户的关系,甚至有时还要处理客户的家长里短,十天半个月就要检查下业务,业绩完成情况等,我仗着有着2年经验,答应道“好,反正如果我有做啥,我就多给你留一份,有用你就收着。”

午间吃饭的时候,我难得事不多,便早一步来到食堂,帮阿姨端菜到每个桌上去。厨房是一间小小的仓库,空间不大,挨着摆了四张大圆桌。整个公司四十几人,一到饭点,大家一拥而上,狭小的空间不知不觉便挤满了人。有的已经找准位置,坐着享用美食,有的站着不动,闲聊几句,有的排队添饭盛汤。

等菜放好后,我们这一桌,人还没到齐。我捧着碗,低头喝汤。抬头间,见林怀一手端着一碗饭,一手用三个手指捏着汤,目光不停扫视着食堂每一寸地方,似在寻一处空挡。

上班第一天,为了以防吃饭抢位,大家都心照不宣,第一次坐在哪,位置就差不多在那固定好了,除非特殊情况,一般不会变动。今儿,几个老员工为方便聊天,竟将他位置给占了。没法子,他只能另寻位置。

我跟着他的目光逡巡一圈,见里头三张桌子已经围满了人,就我这桌,还残余几个位置,二话不说,站起来朝林怀招手:“这里这里。”

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这般明目张胆的招呼他来,意识到失态,我连忙放下手,坐下来假装吃饭,也不敢确信,林怀是否看到了我,是否会过来。

实际上他看到了我向他抛出的橄榄枝,不过他还是不死心,又朝里头张望了一阵,心下明白,这位置物归原主是不可能了,便主动靠到我这桌来。

我不敢抬头看,一面巴望着林怀来,一面又害怕他真的来。在喜欢的人面前,言行举止都得小心翼翼,生怕出丑,留下不好的印象。

借着夹菜的机会,我用余光瞥了一眼,竟不由吃惊起来。他真的就在我对面,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。

我一下子脸红了,心里竟有些高兴,眼角也泛起了笑意。

他在看着我,我吃相得顾好。想到这,我吃得小心翼翼,夹菜只夹小碎块,喝汤也小口小口抿着,尽量保持淑女端庄的作风。

邓兰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,将两只大手机”啪”一声,倒扣在桌上,转身去消毒柜拿她的锅碗瓢盆。待坐定后,她夹了好些菜,放到碗里去,正准备大快朵颐,突然看到林怀,立刻打趣道:“咦,就说今天饭菜怎能这么香,原来是有大帅哥坐阵哪。”

林怀正要开口,她不给他机会,“你先别说话,怎么跑我们桌来了,是不是看我们这桌美女如云,正好下饭呢。”说着,真就拿汤勺在饭碗里挖了几下,就着菜,和进嘴里,嚼了几下,便不停得赞赏道:“今儿饭是真的香。”

“对,对,对,你说的都对,真了解我。虽然我知道我长得帅,可你不必看见我就像恶狼扑食。”林怀埋了一口饭进嘴里,边吃边说。

这话说得邓兰差点一口饭没往嘴里喷出来,但还是把她呛到了,连咳了几声,害得她不得不掩住口鼻,把身子偏向一旁。我坐在她身旁,看她这样,急忙抽出一些纸张,递给她。

她接过去擦了擦嘴,等咳止住了,才又继续吃饭。

等她缓过来,林怀又刺激道:“不用反应这么大,呛死,我还得担个凶手的骂名。”几句话的功夫,他已经差不多将碗里的饭干完了,想要起身再去喝口汤。

”得了吧,不用溜那么快,我不会赖你身上的。要死也是饿死啊。”邓兰架起筷子,拿碗在手上,扒拉几口,“哎呀,饿得老眼昏花。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,上班时间那么早就不说了,屁事还一大堆,老娘都想辞职不干了。”

已走到一半的林怀听到这话,又半路折回,劝道:“祖宗,你可别冲动!”他知道邓兰从不会委屈自己,要是真做得不开心,这事她还真干得出来。她才不会管你是不是铁饭碗,照辞不误,按她的话来说就是“老娘看不上。”

邓兰还没上岸前,凭借她大学文艺部部长和少年宫导师的身份,到处接演出,练就过硬的舞台表演经验,毕业后在一家机构当舞蹈老师,几年的时间便当上了机构的校长,因为疫情,机构不得不停业,她才萌生了考编的想法。现在疫情已经过去,凭她的能力,到哪不是发光发热。

“你都不知道,我以前没超过10点,是不起床的。现在7早八早就得来,比杀了我还难受。”

她又冲嘴堵了一口饭,“关键是还饿得半死,还让不让人活了。”

我也劝道:“你看不上的活,别人拼得半死,想干都干不了呢,适应一段时间,熬一熬也就过去了。”

这工作,尽管钱比不上外面机构赚得多,但好歹稳定,冲着这铁饭碗的旗号,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往里钻,怎么放邓兰眼里就不当回事呢,我实在琢磨不透邓兰的想法。

刘晓秋静静地看戏,此时也按耐不住,说道:“小兰子威武,不为五斗米折腰,这志气,咱得佩服。”说完,不忘加上他的招牌动作,伸出大拇指,重重地竖在邓兰眼前。

“你们这群人,一唱一和,打扰我干饭,我才不上当。”说完,端起碗,开始干饭。那脸被碗遮得严严实实,只听见汤勺和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,咚锵咚锵。

在这小小的饭堂里,谁都只是凡人一个,七情六欲,喜怒哀乐,卸下伪装之后,每个人都只是自己。

我一边吃着,一边远远地望着林怀的身影,偷偷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,见他已然喝完汤,要去洗碗。她站起来,仰头将汤喝尽,便也来到水池边,找了个挨着他的位置,打开水龙头,开始冲洗碗筷。

“你也吃完了?”

“嗯,本就吃得少。”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,他问,我只能一板一眼的答。

第一次恨自己,为何不是话痨一枚,不能像邓兰那样夸夸其谈。在他心里,我应该很木讷,无趣吧,想到这,我竟生出几丝自卑来。

“中午一般都去哪,好像经常没看到你。”我挤了一点洗洁精在抹布上,来回搓着碗,借着水流声,她问出了一直以来很想问的问题。

“哦,回家睡觉呀,这边又没地方睡。”碗最后冲了一遍水,甩干水分,便被林怀搁在碗架上。他也没多驻足,转身便出了食堂。

我顿觉失落,机械的把碗洗净,正要放回碗架,看到林怀的碗,想了想,就把碗叠在他上面。看着重叠在一起的两个碗,我开心起来。回办公室的路上,想着刚和林怀的相处,虽然话不多,但总算谈上话了,没来由的,心里却有一些欣喜。

我想,要是这样,默默地在他身后,一个人暗暗地喜欢他,也未尝不可。谁说,喜欢就一定要占有呢?况且,他还有一个家,而我也有一个和谐温馨的家。所以,在理智的层面上,我只是单纯地心仪他而已,能够每天看见他,就心满意足了。

他呢,似乎不知道我的小心思。他一视同仁地把我当做普通同事中的一员,有说有笑,疏离中带有一丝友好,于公于私,都无不妥之处。搁在别人身上,或许也不愿相信,一个年长他6岁的有夫之妇竟会对他起这种歪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