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书屋 仙侠小说 云梦神泽 七十五、冤家路窄

七十五、冤家路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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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北岐大皇子撇了鹤青一眼,眼神阴鸷,表情晦暗,那傲慢的模样与其妹如出一辙,但耳朵上挂着的耳坠,随着他每一步动作左右摇晃,又显得有些滑稽。

他见鹤青病恹恹的,似乎不大满意,勉强说道:“既然我妹妹喜欢,那你就是北岐的驸马了。”

夜漓一愣,这家伙也太自说自话了。

“承蒙公主抬爱,但如二位所见,我身患重疾,恐命不久矣,无意娶妻,更不想耽误了公主。”鹤青态度谦和,语气坚决。

华莎顾不得旁的,忙问:“鹤青哥哥,你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?之前还好好的,怎么脸色这么难看?”

“我,我没事...”鹤青实是不习惯华莎的这种热情,本能地后退了一步。

这种无意的举动就很伤人了,果然华莎表情一变,大皇子见妹妹不高兴,立时沉下脸:“让你做驸马是抬举你,怎么?你还想拒绝?”

“便是你明日死了,也是我妹妹的人。”

华莎一听不乐意了,刁蛮起来连自己哥哥都骂,一把推开大皇子,斥道:“你敢咒他?”

在场的都被她弄懵了,怔愣片刻不知作何反应。

她则双眼含泪,热切地抓着鹤青的手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:“我不在乎的,鹤青哥哥,不管你有没有生病,我都不会离你而去。你不明白,我是吃了多少苦,等了多少年,才能再见到你,我生生世世唯一的愿望和念想,就是能嫁给你。”

此番深情,无法推诿,只好说:“得公主殿下青眼,不胜荣幸,但你我毕竟是萍水相逢,公主并不了解我的为人,希望你可以再考虑一下,婚姻大事不要草率...”

“我们不是才认识的!”华莎激动道:“或许你现在不记得了,但总有一天,不,不...”华莎喃喃自语,时而欣喜,时而幽怨:“我既盼你想起来,又盼你永生永世都想不起来。”

“公主请自重,”夜漓受不了华莎继续发疯了,不客气地插嘴:“这里是西虞,不是北岐,不兴带着一堆礼物上门逼男人就范的。”

不知为何,夜漓第一次见华莎就有一种抵触情绪,仿佛和她天生就是死对头。

按说华莎长得也挺美,不比秦淮河畔那些伎生差,但她与那些歌舞姬就能玩笑打闹到一处,面对华莎却说不出好话来。

在场的北岐人见夜漓对他们的公主出言不逊,纷纷拔出武器,夜漓哪里放在眼里,衣袖一挥,无数袖箭腾空而起对准他们,北岐人没见过这种招数,面面相觑,不敢上前。

眼看形势剑拔弩张,一场纷争难以避免,关键时候,辅官站了出来,他提醒大皇子,鬼祭在即,两国好不容易重修旧好,不宜在此时大动干戈,议亲之事可容后再议。

大皇子似乎是听进去了,华莎却不肯依,吵着要与鹤青成婚,那架势,恨不能当场拜堂才好,最后连她哥哥都忍不住叱责:“好了,别闹了,你身为公主,成何体统?!”

华莎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哥哥居然会对她发脾气,不禁一愣,眼珠子滴溜溜一转,开始装可怜,低声哭泣:“兄长从未如此疾言厉色,是不是恼华莎了?”

由于她哭得实在有点假,夜漓忍不住撇嘴嫌弃,但这招对大皇子显然十分管用,他的声音马上柔和了下来:“你放心,等三日之后的鬼祭大典结束,我就让皇后娘娘赐婚,相信娘娘也不会不允诺的,便是不允,也有别的办法...”

言下之意,当事人同不同意不重要,实在不行就动用一切手段明着暗着把人拐回去便是。

华莎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
当面密谋,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,夜漓撸起袖子,气鼓鼓地直要上前同他们理论,被鹤青拉住,只能眼看着北岐皇室兄妹扬长而去。

回到别院,夜漓大生闷气,在厢房外踱步,竹七看得眼花,忍不住说道:“夜漓,你能不能别晃了,弄得我都紧张了,看蛇皮疙瘩!”

夜漓没搭理他,神神叨叨合计半天,双手一拍,认真地盯着鹤青说:“西虞国是待不下去了,我们逃吧。”

“逃去哪里呢?让我想想,北岐也去不得,中原又回不去,我们可以去车师,去疏勒,或者去拘缨、姑召,顺便去给你寻药,天大地大,哪里去不得?”夜漓尽量让自己冷静,用最心平气和地方式说。

“夜漓,”鹤青却说:“西虞国局势波云诡谲,危机四伏,你我早已是局中人,岂能说走就走,照目前的形势看,若我们坐视不理,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,最后遭殃的可就是西虞的百姓...”

夜漓忍不住上前,冲鹤青抬高了声音:“难道你想娶那华莎公主,想去北岐当驸马?”

竹七插嘴:“夜漓,你怎么能这么看鹤青大哥呢,他不是这样的人...”

夜漓瞪了他一眼,竹七便不出声了。

“你的好师父不是在这儿,他正气凛然,高风亮节,那么爱管闲事,就让他管好了,身为仙门宗主,总要做点正经事吧?”夜漓没好气道。

“正因为师父在这儿我才更不能走,”鹤青说:“我怕他也陷入危险之中。”

搞半天原来还是担心万锦年。

“行了!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。”气氛降至冰点,别院里一时没人说话了。

过了一会儿,时英打破沉默:“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这个公主的?”

夜漓还在生气,懒怠回答,鹤青道:“是我们潜入皇宫时无意间撞上的,那日我们差点被皇宫侍卫抓到,是她帮我们打了掩护。”

“差点被抓还不是因为她嗓门大,才招来的守卫。”夜漓嚷嚷,虽是同鹤青说话,眼睛却瞟向别处,故意不看他。

时英忽然神色凝重起来,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:“你们要小心一点,这个公主不简单,想是有些来历。”

“啊?”竹七不解:“我看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啊。”

“你们注意到她脖子上和手腕上的咒印了吗?”时英压低了声音:“虽然她有意掩饰,但还是藏不住。”

“这种咒印叫文字咒,是一种极其厉害的禁锢术,为天界掌管刑狱的遣云宫所创,一般只有...”说到这里,时英犹豫了一下,又接着说道:“一般只有违反天规的神仙,在受刑前,才会被施以文字咒,以防止他们逃跑。”

夜漓想起她在冥界受训成为使者时,洛梓弈曾将绮罗鬼放出来与他们对阵,她的身上好像也有这种咒印,只是那一次太狼狈,光顾着逃跑,所以看得并不真切,而且当时她也没什么见识,自然不认得什么文字咒。

“原来如此!我就说她看着不像好人!”

竹七受不了夜漓的一惊一乍了,揶揄道:“话说鹤大哥娶亲,你这么激动做什么?”

“我...”夜漓一下梗住了。

“我那不是怕他被骗么,而且...而且大家好歹一起历经生死,我自然...自然不想鹤青落入圈套,更何况时英都说她不简单了!”她这么一本正经地解释,反而显得更可疑了。

夜漓站在庭院中央,尴尬且突兀,终于忍不住夺门而出。

“诶?你去哪里?”竹七在她身后问。

“别跟着我!”夜漓有些心烦,像是在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,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。

她意识到失去鹤青,她就没有留在人间的理由了,饶是这里山河锦绣,繁华竞逐,也与她无关。

这一刻夜漓有些迷茫,她不知道自己迷恋的是鹤青这个人,还是这红尘烟火的凡世。

想着想着,不由得心里空落落的,失魂落魄得不知走了多久,天渐渐暗了下来。

夜漓路过一间酒家,看上生意去不错,灯红酒绿,高朋满座,酒香混合着油烟味飘散出来,鼎沸的人声将她从失意中唤醒,夜漓忍不住驻足,深吸一口气。

这时,酒家里却出现了与眼前的祥和景象极为不协调的一幕,只见掌柜粗暴地将一个奴隶推出门外,其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彪形大汉,拿棍棒拳脚劈头盖脸将那奴隶打了一顿。

掌柜则在旁破口大骂:“你个贱民,我买你回来,是让你来干活的,不是偷吃的,”说着又死命踹他:“我让你偷吃,我让你偷吃。”

那奴隶又老又瘦,衣衫褴褛,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,根本没力气反抗,只是断断续续地解释:“我不是故意要偷东西吃的,我只是...太饿了...我太饿了...每日都吃不饱...”

那掌柜施展淫威,恶狠狠道:“吃饭?你也配?贱命一条能让你活着就不错了!”

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。

饶是夜漓当了六百年冥界使者,也算见惯了世间丑恶,但还是被激怒了。

她不明白,清平世界,怎么就容不下一个乞丐,繁华人间,人心却破败到这种程度,便是能奉上美味珍馐,也是鱼馁肉败,难以入口,吹竹弹丝,声如破锣。

最坏的是酒肆里食客们的反应,竟没有一个人制止的,都只是漠然地看上一眼,又继续饮酒作乐去了。

或许在他们眼里奴隶的命根本就不值钱,生来就是该被作践的。

“我没有偷厨房里的食物,”奴隶战战兢兢道:“都是...都是客人们吃剩下的,求求您别赶我走...”

夜漓冷眼看着这世态炎凉,心头火起,走过去朝掌柜的肥臀上踢了一脚。

那掌柜正将奴隶踩在脚下作威作福,没想有人竟给他来这么一下,粗壮的身躯猛然向前冲出几步,好容易站住脚,正要回头破口大骂,迎面又受了夜漓一拳,将他两颗门牙打落,登时打得他哭爹喊娘。

“你...你是什么人?”掌柜捂着鲜血淋漓的嘴,连连后退,颤抖的手指着夜漓。

“我是你祖宗。”夜漓说着,又给了他一击勾拳,正中他肥厚的下巴,接着一脚踢在他肚子上,将他肚里那些肥油下水都打了出来。

彪形大汉见掌柜被殴打,一齐将夜漓围了起来,只是这些人哪里是夜漓的对手,她甚至都不用动,只凭全身魂力激荡迸发出的一股强大气场,便瞬间将他们统统掀翻。

夜漓转头正要再拿掌柜出气,一柄散发着清罡正气的剑忽然朝她射来,让她不得不迂回躲避。

待她看见那剑剑身上刻的祥云纹图案,忽觉有几分眼熟,不禁一愣,随即心道不好,撇过头一看,来的果然是万锦年!

真是冤家路窄!偌大的梁都,好死不死,怎么这么凑巧,就给碰上了?

夜漓不敢轻敌,陡然变化出匕首格挡了一下,躲过剑锋,为了避免与万锦年起正面冲突,立刻后退几步。

“是你!”万锦年还是一副大宗师气场,看夜漓如孑孓蝼蚁。

“鹤青呢?他怎么没有与你一起?”

夜漓微微一笑,故作媚态:“你猜。”

万锦年身旁有一名追捕过夜漓的玄宗弟子,曾听她开玩笑说要吃了鹤青,这名弟子年轻识浅,信以为真,闻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:“你...你不会是...真的把二师兄给吃了吧?”

夜漓冷笑一声,不答反问:“你这老道,为何出手阻拦?没见是这掌柜仗势欺人在先吗?”

先前玄宗有多名弟子死伤于骨生花之手,万锦年却将责任全部归咎于夜漓。

但这种恨意本质上来说是相互的。

曲潼江边,鹤青用半条命换万锦年放他们离开,却为此也烙下了病根,时不时都会发作,她怎能不恨。

尽管二人师徒缘分已尽,但夜漓知道万锦年在鹤青心中依旧如师如父,所以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和他动手,只是真碰上了,又哪里忍得住。

掌柜见来的是一个高人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撒谎道:“明明是这位小兄弟,突然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给打了,你看,我的牙都被她打掉了,道长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啊!”

知其无耻,却没想他如此颠倒黑白,夜漓拳头都握紧了:“你说什么?!”

“怎么,你还要动手?”万锦年不分青红皂白,用剑指着夜漓。

掌柜趁此躲到玄宗弟子身后,厉声问地上的老奴:“你说我有没有打你?有没有?”语气满是威胁:“你说啊?”

悲惨的现实是夜漓救不了那个老奴,在西虞国,奴隶为主人私有,对主人必须绝对服从,若是违背主人意愿,那结局就只能是被发卖到一些更加不堪的地方,或是被官府治罪,无论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。

果然,老奴想都没想,立刻就说没有,尽管他明明被打得满身是伤,满脸是血。

玄宗弟子闻言,纷纷举起手中的剑。

夜漓觉得万锦年根本就是在针对她,这么明显的事实放在面前,都可以假装视而不见。

“何人在此聚众生事?!”

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去报了官,一群官兵忽然蜂拥而至,夜漓本已打定主意要跟万锦年大干一场,反正鹤青不在,先揍一顿出出气,这下可好,打不成了。

那么多人,又身处梁都闹事,这要是打起来,怕是方圆三里内都要遭殃。

“是她!”掌柜恶人先告状,指着夜漓:“是她先动手的!”

夜漓眼看着掌柜的一名手下,明目张胆地给官兵头子塞了一定金子,官兵头子接过来掂了掂,露出贪婪的笑容。

“还不快给我抓起来!”

官兵们接到命令,一个个摩拳擦掌,蠢蠢欲动,慢慢朝夜漓逼近。

随即奇怪的事发生,第一个出手捉夜漓的官兵发现自己明明是朝着她的臂膀抓去的,却扑了个空,夜漓的身影“噗”得一下就从眼前消失了,官兵揉揉眼,以为是眼花了,再抓,又扑空。

“小心一点,她会妖术!”一官兵喊道。

只见夜漓轻巧地避开所有抓捕,泥鳅似得滑不留手,将官兵玩弄于股掌间,转头翻上房顶,留下一个嘲讽的冷笑,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“追!”

夜漓藏身人群中,不远不近地与前来抓她的官兵保持一定距离,若是被发现,也不慌张,淡定地继续奔逃,仿佛是那他们寻开心似的。

一出猫捉老鼠的大戏让本就热闹非凡的夜市炸开锅,沿路掀翻了不少摊位,牌坊上灯笼把下面成排的货车都点燃了,闹得是鸡犬不宁。

就在官兵疑惑她又躲到哪里去时,夜漓的脑袋从一哥面具摊钻了出来,四下环视,顺手拿了一个傩戏中常见的大巫面具戴在脸上,转身潜进一个无人的小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