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 失窃现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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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浓稠,几乎要滴出水来。黎苗寨深处的祭坛周围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,比寨子里其他地方更沉重,更滞涩。阿岩手中那盏防风油灯的光晕,在这里似乎也被无形的力量压制,只能勉强照亮脚下黑石铺就的光滑地面,以及不远处那座低矮、古朴的圆形祭坛轮廓。“就是这里了。”阿岩的声音不自觉地压得很低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他停下脚步,举起油灯,昏黄的光掠过祭坛冰冷的石壁,上面那些繁复古老的鸟兽虫鱼刻痕在光影晃动下,宛如活物般微微蠕动。
江淮站在祭坛边缘,没有立刻上前。他闭上眼睛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这里的空气带着一股陈旧的石腥味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力量被抽空后的虚无感。林瑶站在他身侧,她的感官不如江淮敏锐,但生物本能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,下意识地靠近了江淮半步。
“族长说,这里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。”阿岩补充道,语气中带着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,“祭坛周围的蛊阵也完好无损,可祖蛊……就是不见了。”
江淮缓缓睁开眼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祭坛区域。正如乜央族长和阿岩所说,目之所及,一切井然有序。黑石严丝合缝,古老的刻痕流畅自然,没有任何刀劈斧凿、外力撬动的迹象。地面上连一个多余的脚印都找不到——或者说,任何不属于此地的痕迹,都早已被这里独特的气场或者那些看不见的护坛蛊虫清理干净了。
他迈步,踏上了祭坛的台阶。脚步落在冰冷的黑石上,发出轻微的回响,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。林瑶和阿岩紧随其后。
祭坛顶部很简洁,除了中央那个明显的、碗口大小的凹陷浅坑,再无他物。那浅坑内部光滑如玉,仿佛被什么东西经年累月地摩挲、温养过,此刻却空空荡荡,只残留着一种令人心慌的“缺失感”。
江淮在浅坑前蹲下身,没有贸然用手去触碰。他再次闭上眼睛,但这一次,他并非仅仅依靠自身先天的灵觉。他悄然运转体内元气,意念沉入识海深处,催动了烙印在他灵魂本源之中的“阴纹”。
这阴纹,是他天生自带的神秘印记,也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线索,伴随着难以言说的痛楚与谜团。它并非实体纹身,而是一种存在于能量层面的感知与沟通天赋,能让他“看见”常人无法察觉的能量流动、精神残留以及时空褶皱中隐藏的痕迹。
随着阴纹的催动,江淮的视野骤然改变。物质世界的景象褪色、淡化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细微能量流、色彩斑斓的灵光和精神印记构成的、更加真实也更加诡谲的世界。
祭坛在他“眼中”不再是冰冷的石头。他能看到无数道细如发丝、闪烁着柔和白光的能量脉络,以那个浅坑为中心,如同蛛网般延伸向整个寨子,甚至没入后方那片被称为“沉睡之林”的黑暗地域。这些,应该就是祖蛊力量维系寨子灵魂平衡的通道。然而此刻,这些脉络大多已经黯淡、断裂,如同失去源头活水的溪流,正在逐渐干涸。只有少数几条,还极其微弱地闪烁着,但也如同风中残烛。
而在那些断裂、黯淡的能量脉络之间,弥漫着一种灰蒙蒙的、如同稀薄雾气般的能量残留。这就是导致寨民“离魂”的禁锢之力,它们如同寄生藤蔓,缠绕在原本平衡的能量网络上,散发着令人灵魂发冷的气息。
江淮将感知聚焦到那个空了的浅坑。这里残留的“空无”感最为强烈,仿佛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消失后留下的真空地带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活跃的灰色禁锢能量,将阴纹的感知力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,探入那片“空无”的核心,搜寻着任何可能被忽略的、属于“窃贼”的蛛丝马迹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林瑶和阿岩屏息凝神,不敢打扰。阿岩手中的油灯火焰不安地跳动着,将三人的影子在祭坛上拉长、扭曲。
汗水从江淮的额角渗出,顺着鬓角滑落。在这种能量层面进行精细感知,对心神的消耗极大。浅坑周围残留的能量场异常混乱,祖蛊离去时的扰动、禁锢之力的侵蚀、以及护坛蛊虫平日留下的微弱灵光混杂在一起,如同一个嘈杂无比的噪音场。
他耐心地梳理着,过滤着。忽略那些属于祖蛊的温和白光,忽略那些令人不适的灰色禁锢,忽略那些细碎纷杂的蛊虫灵光……他寻找着任何一丝“异质”的、不属于这里原有体系的力量残留。
忽然,他心神一动。
在无数能量噪音的底层,几乎微不可察的地方,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、几乎快要完全消散的能量印记。这印记并非某种攻击性或防御性的力量爆发,更像是不经意间留下的一缕“气息”,或者说是某种力量体系独特的“签名”。
这缕气息非常淡,淡到若非江淮催动了阴纹,几乎不可能被任何手段检测到。它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,冰冷、精确、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秩序感,与祖蛊的温和、山林灵气的生机勃勃、乃至灰色禁锢之力的诡异沉滞都截然不同。
江淮集中全部精神,引导着阴纹的感知力,如同用放大镜聚焦阳光,小心翼翼地剥离包裹在那缕气息周围的能量干扰,试图将其本质看得更清晰一些。
那气息的核心,逐渐显现出一个极其微小、却结构无比繁复、稳定的能量构型——
那是一个三角螺旋符号。
由一条纤细而闪烁着幽冷微光的能量线,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,盘旋、折叠、缠绕,构成了一个完美的、内外嵌套的三角螺旋形态。它静静地悬浮在能量感知的视野中,稳定得令人心悸,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,承载着某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奥秘。
在看到这个符号的瞬间,江淮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骤然停止了跳动!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回四肢百骸。
这个符号……他太熟悉了!
在他父母留下的那本字迹潦草、充斥着各种怪异符号和猜想推论的古旧笔记本的扉页上,就用一种特殊的、难以模仿的墨水,绘制着与眼前这个能量印记一模一样的三角螺旋符号!
笔记本里,这个符号旁边,只有他父亲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两个词:“万物归墟”、“源头之钥”。
多年来,这个符号如同梦魇,也如同灯塔,伴随着他对父母失踪真相的艰难追寻。他从未在任何其他地方,在任何其他的古籍、遗迹或者能量残留中,见过与之相同的印记。它仿佛独属于他那对神秘消失的父母,独属于他们未曾言明的、可能触及了世界某种可怕真相的研究。
而现在,在这里,在西南边陲一个与世隔绝的苗寨,在供奉着神秘“祖蛊”的失窃祭坛上,他竟然再次看到了它!
父母……他们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?是他们取走了祖蛊?不可能!按照时间推算,父母失踪远在十几年之前,而祖蛊失窃仅仅是半个月前!
难道是父母所属的,或者他们正在追查的某个神秘组织?这个符号,是那个组织的标记?他们取走祖蛊的目的又是什么?为了研究这种平衡灵魂的力量?还是为了别的?
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泡沫,瞬间充斥了江淮的脑海。震惊、困惑、一丝久违的激动,以及深埋心底的痛苦,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。他甚至能感觉到,贴身收藏的那本硬皮笔记本,在此刻仿佛变得滚烫,灼烧着他的胸口。
然而,常年与超自然危险打交道所磨砺出的意志,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。江淮的呼吸只是在刹那间紊乱了一瞬,随即被他强行压制下去。他脸上的肌肉几乎没有丝毫变动,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,甚至连蹲姿都没有改变分毫。
只有离他最近的林瑶,似乎隐约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在刚才那一刹那有过极其细微的波动,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,但涟漪很快消失不见。她疑惑地看了江淮一眼,但后者没有任何表示。
江淮不动声色地继续维持着阴纹的感知,将那个三角螺旋符号的能量结构、那种独特的冰冷秩序感,牢牢地烙印在记忆深处。他没有尝试去触碰或解析它,只是如同一个最谨慎的旁观者,默默地观察、记录。
他知道,这个发现至关重要,甚至可能远超此次“离魂”事件本身。但这背后的水太深,牵扯到他追寻了十几年的谜团,绝不能轻易暴露。
片刻之后,他缓缓收回了阴纹的感知力。能量视野如潮水般退去,物质世界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。祭坛还是那座祭坛,浅坑依旧空荡,周围的压抑死寂未有分毫改变。
他站起身,由于精神消耗过大,脸色略显苍白,但眼神依旧平静。
“怎么样?江先生,有什么发现吗?”阿岩迫不及待地问道,眼中带着期盼。
江淮摇了摇头,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遗憾:“能量残留很混乱,主要是祖蛊离去后的空虚和那种禁锢力量的弥漫。窃取者的手法……非常高明,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。”
他说的并非完全是假话,只是隐藏了最关键的部分。
阿岩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,叹了口气:“连您也……”
林瑶看着江淮,敏锐地觉得他似乎有所保留,但基于对他的信任,她没有出声质疑,只是默默地将他的疲惫看在眼里。
“先回去吧。”江淮说道,“这里找不到更多线索了。我们需要从其他方面入手,比如,更仔细地询问发病者的亲属,或者……查探一下那片‘沉睡之林’的边缘。”
阿岩点了点头,神情凝重:“我去安排。”
三人默默走下祭坛,离开了这片弥漫着空虚与诡异气息的禁地。
回去的路上,江淮异常沉默。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。三角螺旋符号的出现,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,彻底打破了他原本以为只是一起区域性灵异事件的判断。
父母的笔记本,失踪的祖蛊,诡异的灵魂禁锢,神秘的三角螺旋符号……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,在此刻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。
他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迷宫的入口,而迷宫的深处,不仅隐藏着解救黎苗寨的关键,更可能指向了他父母失踪的真相,以及那个象征着“万物归墟”与“源头之钥”的、冰冷而精确的三角螺旋背后,所代表的恐怖奥秘。
夜风吹过,檐下的风铃依旧不知疲倦地响着。但在江淮听来,这铃声似乎不再仅仅是寨子压抑氛围的伴奏,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,催促着他向那片更深的、笼罩着父母失踪谜团与古老禁忌的迷雾中,迈出脚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