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书屋 玄幻小说 阴纹师:我背靠十八层地狱 第三十八章 有限的合作

第三十八章 有限的合作

最新网址:www.71sw.com

        草鬼婆那低哑的声音还在昏暗的竹楼里盘旋,像一条冰冷的蛇,钻进江淮的耳朵,缠紧了他的心脏。印记……危险……这两个词在他脑中嗡嗡作响,几乎要盖过窗外突然变得喧嚣的雨声。他下意识地抬手,想去触摸自己的胸口,那个自他踏入苗疆地界后,偶尔会在深夜隐隐发热的地方,但手指在半空僵住,只化作一个无意识的蜷缩。

    “前辈,”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几乎听不清,“您说的印记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草鬼婆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,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,直抵灵魂深处。她没有回答,只是缓缓摇了摇头,拄着那根油亮的竹杖,转过身,一步步挪向里间那厚重的、隔绝了光线的靛蓝布帘。“走吧,”她的声音从布帘后飘来,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,“深山老林里的‘魂火’,不是寻常人该去看的热闹。带着你那‘不一样’的东西,离开我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竹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人,还有那弥漫不散的、混合着草药和腐朽气息的味道。阿雅显然也被草鬼婆最后那句话惊住了,她瞪大了眼睛,惊疑不定地看着江淮,嘴唇翕动了几下,想问什么,最终却只是用力抿紧了嘴,一把抓起放在旁边小几上的背篓,低声道:“我们走。”

    直到重新踏入淅淅沥沥的雨幕,被冰冷湿润的空气包裹,江淮才仿佛找回了一点呼吸的力气。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,淌过脖颈,带来一丝清醒的寒意。他沉默地跟在阿雅身后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山路,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所谓的“印记”和“魂火”之上。他不是苗疆人,来自规矩森严、道统分明的中原,自幼修行的是玄门正法,虽也知世间有魑魅魍魉、左道旁门,可“印记”这种东西,向来只与邪魔外道相关联。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?又是何时出现的?草鬼婆说“不一样”,是何种不一样?那潜藏的“危险”,是针对他人,还是针对他自己?

    无数个疑问像是沼泽地里冒出的气泡,在他心底翻滚、破裂,留下更多的不安与焦躁。

    走在前面的阿雅忽然停住了脚步,转过身来。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,紧紧贴在光洁的皮肤上,她的眼神复杂,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。“江淮,”她叫了他的名字,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轻,“草鬼婆的话……你别全放在心上。她老了,眼睛和脑子都有些……古怪。有时候说的话,未必作准。”

    江淮抬起眼,对上她的目光。他知道这是安慰,苍白的安慰。草鬼婆那一眼,绝非虚妄。他扯了扯嘴角,想露出一个表示无事的笑容,却异常艰难。“我知道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越过阿雅,投向远处云雾缭绕、仿佛巨兽脊背般蜿蜒的墨绿色山峦,“但她说的‘魂火’聚集之地,我们必须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那不是请求,而是决定。丢失的祖蛊关乎整个寨子的存亡,而炼制更邪恶之物的可能性,更是让他这个身负追踪职责、且源自中原的修士无法袖手旁观。或许,在那里,不仅能找到窃贼的线索,也能找到关于他身上这莫名“印记”的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阿雅看着他坚定的神色,知道劝阻无用。她叹了口气,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:“那地方我知道,在老熊岭的深处,是一片连我们寨子里最老练的猎手都不愿轻易涉足的瘴疠之地。路很难走,而且……既然草鬼婆特意提及‘魂火’,那里恐怕真的不太平。”

    “再不太平,也要去。”江淮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    两人没有再回寨子,而是循着阿雅记忆中那条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吞噬的小径,直接向着深山进发。雨没有停歇的意思,山林间水汽氤氲,白茫茫一片,远处的景物都模糊了轮廓。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,只有零星的光线能顽强地穿透厚厚的枝叶和雨幕,在布满青苔和腐烂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斑。空气又湿又重,沉甸甸地压在胸口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腥气,偶尔,还会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,那是积年瘴气开始显现的标志。

    越往深处走,周遭的环境越发显得诡异。树木的形状开始变得扭曲怪诞,虬结的枝干像是挣扎的手臂,伸向灰蒙蒙的天空。裸露的岩石上覆盖着色彩鲜艳得反常的苔藓和菌类,猩红、靛蓝、明黄,簇拥在一起,仿佛某种活物在呼吸。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,但那寂静并非空无,而是充满了被压抑的、蠢蠢欲动的窸窣声响,像是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腐叶下、在树干后爬行、窥伺。

    阿雅的神情越来越凝重,她放轻了脚步,耳朵微微动着,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动。她不时蹲下身,检查着泥地上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,或是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,放在鼻尖轻嗅。江淮跟在她身后,体内残存不多的灵力缓缓运转,感知着四周。他能感觉到,有一种无形的、阴冷的压力,正随着他们的深入而逐渐增强。那不是杀气,也不是明确的敌意,而是一种……污秽的、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负面能量,如同淤泥般缠绕着这片土地。

    “小心些,”阿雅头也不回地低声提醒,她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,“这里的虫子,很多都带着瘴毒。”她说着,从腰间的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两粒黑乎乎的药丸,递了一颗给江淮,“含在舌下,能抵一阵子。”

    江淮接过药丸,依言放入口中,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立刻在口腔里弥漫开来,冲散了那丝甜腻的瘴气,头脑似乎也清明了几分。他注意到,阿雅的另一只手始终按在她腰间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柄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
    天色,就在这压抑的跋涉中,一点点暗沉下来。雨势稍歇,但林间的雾气却愈发浓重,那不再是单纯的水汽,而是泛着灰败颜色的瘴疠之雾,可视范围急剧缩小,几乎只能看到身前几步的距离。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更加冰冷,那是一种沁入骨髓的阴寒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走在前面的阿雅猛地停住了脚步,身体瞬间紧绷。“看前面。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    江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心脏骤然一缩。

    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浓雾边缘,几点幽暗的光芒,正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半空中。那光芒是惨绿色的,既不明亮,也不闪烁,只是那么恒定地、死气沉沉地燃烧着,仿佛是从九幽地狱直接透上来的鬼火。它们并非静止不动,而是以一种缓慢、飘忽、毫无规律的轨迹移动着,像是迷失了方向的亡灵,在浓雾中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
    “魂火……”江淮喃喃自语。这就是草鬼婆感知到的东西。如此近的距离,他清晰地感受到那绿光中散发出的浓烈的不甘、怨愤与绝望的情绪碎片,冰冷地侵蚀着他的感知。这绝非自然形成的磷火。

    阿雅深吸了一口带着药丸辛辣味的空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不止一处……左边,右边也有。”

    果然,随着他们的注视,更多的惨绿色光点从浓雾深处浮现出来,三三两两,影影绰绰,将他们前行的方向隐隐包围。这些魂火的出现,使得本就阴森的环境更添了几分鬼气。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,像是铁锈混合着陈年的血腥,又带着一股焚烧尸骨后的焦臭。

    “跟紧我,”阿雅低喝一声,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,刀身在晦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,“这些东西邪门得很,不要被它们碰到!”

    她的话音未落,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团魂火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,猛地加速,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,却又带着十足的恶意,直扑阿雅的面门!那绿光在飞掠的过程中骤然膨胀,隐约幻化出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,张开无声嘶吼的嘴。

    阿雅手腕一抖,弯刀带着破空声斩出,并非劈砍,而是用刀身巧妙地拍击在那团绿光上。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像是打破了什么粘稠的液体,那团魂火应声碎裂,化作无数细小的绿色火星四散湮灭。但与此同时,一股更加强烈的怨念冲击如同冰锥般刺向阿雅的意识,让她脸色一白,踉跄着后退了半步。

    江淮眼神一凛,不再迟疑。他并指如剑,体内那点残存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起来,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运转。他指尖泛起一层微不可见的淡金色光芒,在空中急速划动,一个结构简洁、却蕴含着破邪正意的道家符箓虚影瞬间成型。

    “敕!”

    他低喝一声,那符箓虚影骤然亮起,虽不耀眼,却带着一股中正平和的纯阳气息,如同在黑暗的冰窟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种。金光扩散开来,形成一个微弱的光圈,将他和阿雅笼罩其中。

    扑来的几团魂火撞在这淡金色的光晕上,立刻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阳,发出“嗤嗤”的轻响,迅速消融、蒸发,连那怨念的冲击也随之减弱了大半。

    阿雅惊讶地回头看了江淮一眼,似乎没料到他这个看起来状态不佳的中原修士,还能施展出如此有效的克制手段。但她来不及多想,因为更多的魂火被这边的动静吸引,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,惨绿色的光点密密麻麻,几乎连成了片,将两人团团围住。它们撞击着淡金色的光罩,每一次撞击,都让光罩一阵摇曳,江淮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。他本就伤势未愈,灵力匮乏,维持这个简单的辟邪符阵,对他而言已是极大的负担。

    “这样下去不行!”阿雅急声道,她挥动弯刀,将几团试图从侧面缝隙钻入的魂火拍散,“你的法术撑不了多久!我们必须冲出去!”

    江淮咬紧牙关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点了点头。他维持着符阵,脚步开始向前移动。阿雅护在他身侧,刀光闪烁,为他清除前路的障碍。两人在这片被惨绿魂火照亮的诡异雾瘴中,艰难地突围。

    这些魂火似乎无穷无尽,而且越往深处,魂火的数量越多,其中蕴含的怨念也越发驳杂、强大。有些魂火甚至开始凝聚出更清晰的残破肢体轮廓,发出无声的哀嚎,疯狂地冲击着光罩。江淮感到体内的灵力正在飞速流逝,经脉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,胸口那个莫名的“印记”所在的位置,也开始隐隐发热,那热度并非温暖,反而带着一种灼痛感,与他正在催动的道家灵力隐隐产生着排斥。

    就在淡金色光罩摇摇欲坠,即将溃散的前一刻,前方的浓雾突然变得稀薄,隐约露出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域。而那些紧追不舍的魂火,在接近这片区域边缘时,竟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,速度陡然减慢,徘徊不前,只是在外围发出更加凄厉(尽管无声)的尖啸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
    两人趁机冲出了魂火最密集的区域,踉跄着踏入这片空地。江淮再也支撑不住,闷哼一声,淡金色的光罩如同破碎的泡沫般消散,他身体一晃,单膝跪倒在地,剧烈地喘息着,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。

    阿雅也好不到哪里去,持刀的手微微颤抖,额头上满是冷汗。她警惕地环顾四周,确认那些魂火确实没有跟进来,才稍稍松了口气,伸手去扶江淮:“你怎么样?”

    江淮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没事,他抬起头,看向这片让他们暂时得以喘息的地方。只看了一眼,他的呼吸便是一窒。

    这里像是一个古老祭坛的遗址,地面铺设着巨大的、已经断裂不平的石板,石板上雕刻着早已被岁月风霜磨蚀得模糊难辨的奇异图案,既有苗疆巫蛊的诡谲纹路,又隐约夹杂着中原道教的符箓残形。而在祭坛的中央,景象更是令人头皮发麻——数具尸体以某种诡异的规律摆放着,围成一个残缺的圆圈。这些尸体有男有女,服饰各异,有的看起来是苗人打扮,有的则明显是中原人。他们无一例外,都呈现出干瘪的状态,仿佛浑身的精血都被抽空了,皮肤紧贴着骨头,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黄色。

    而最令人心悸的是,这些尸体的天灵盖上,都开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,边缘焦黑,像是被什么极端高温的东西瞬间灼穿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味和死亡的气息,比之外面的魂火区域,更加令人作呕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…献祭……”阿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,“他们在用生魂和精血喂养什么东西!”

    江淮强忍着不适,挣扎着站起身,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仔细查看。他注意到,在这些尸体摆放的圆圈中心,地面上有一个复杂的、用鲜血和某种黑色粉末混合勾勒出的阵法。阵法中央,残留着几片破碎的、闪烁着幽光的甲壳,以及一小撮暗红色的、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粉末。

    “是祖蛊的残骸……”阿雅也跟了过来,看到那些甲壳和粉末,脸色变得更加难看,“他们果然在这里试图炼制!用这么多生魂和精血,加上祖蛊……他们到底想造出什么怪物?!”

    江淮没有回答,他的目光被阵法边缘几个不甚起眼的印记吸引了。那是一种爪痕般的印记,深陷入石板,边缘光滑,绝非寻常野兽所能留下。而在这些爪痕印记的旁边,还散落着几缕灰白色的、坚若铁丝的毛发。

    他伸出手,想要去触碰那灰白色的毛发,指尖却在距离毫厘之处停住。一种源自本能的、极致的厌恶与恐惧,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。与此同时,他胸口那一直隐隐发热的“印记”,猛地灼痛起来,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!

    “呃!”他痛得低呼一声,猛地缩回手,捂住了胸口。那灼痛感并非转瞬即逝,而是持续地散发着高温,并且……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、却清晰无比的共鸣!

    这共鸣的对象,并非来自地上的阵法,也非来自那些爪印和毛发,而是来自于——他自己!来自于他身体内部,那个连他自己都未曾真正洞察的“印记”本身!

    江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冷汗涔涔而下。一个冰冷得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,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——

    草鬼婆说的没错,他身上的印记,和那些坏人身上的,不一样。

    但它的危险,或许……远超想象。

    因为这共鸣,这灼痛,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,无不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:他,与这邪恶的炼制现场,与那未知的、留下爪印和毛发的“东西”,存在着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、诡异的联系!

    祭坛遗址上空,浓雾依旧低垂,将惨淡的天光彻底隔绝。只有远处那些不敢靠近的惨绿魂火,还在无声地摇曳,映照着青年修士失魂落魄、惊疑交加的侧脸,以及这片弥漫着死亡与邪恶气息的土地。